燕羊脂随声应了,点点头道:“有我家耳珰候在门外,还会出什么岔子不成?贤弟你且放一百个心,赶快走吧!”
两个人唱作俱佳,将岚棠疾疾架出了门去,留下我一人独坐屋内,止不住唇边的冷笑。
倒是不承想呵,这场戏里,就连燕羊脂都占了一个角色。现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我倒真成了敌众我寡,孤立无援的可怜状况。好在我不曾自乱阵脚,便至少比今日设局之人,多了些许优势。
不该出现于此的石硝落水在先,曹、燕二人带岚棠离去在后。如此刻意明显的催逼之计,我只能推断,对方是情急之下方才出此下策。
既然是急着见我,便自然会不请自来,早早现身。到时候至少不会是敌明我暗,我又有什么好惊慌呢?
尚不及收回笑意,房门便再度被人敲响。而后便见一女子怀抱琵琶,自门外倏然闪身,进到了房间里来。
“唷,可算是都离开了。”
她明眸含笑,匆匆扫视了房内一圈,将琵琶反手立在门口,而后转过身来,朝着我行了礼道:“久闻大名,今日终得相见。姜姨娘,我可是盼你盼得好辛苦呢!”
不过是蹲身行礼,而后再度起身的短短瞬间。本来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动作,硬是被面前人做出了千娇百媚的动人情态。我端详着这衣难蔽体,面带春潮的风流美人,一时间竟是恍惚失神。
从不知,玉色薄绡竟也能如此穿着,胭脂红泪原应该这般点就……
明知道面前女子,便是我亦曾久闻大名的红觞,可我此时却宁可自欺欺人,情愿我从不曾与她相互敌对。
天下间所有男人的欲念,都在眼前幻化出骨肉肌肤,汇作已如实质的一具人形。我究竟如何能有自信,可以令得岚棠不会弃我、不会择她?
“唉,不理我便也罢了。岚棠那点怪癖,想必你多少也已知道。咱们俩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逼着你开口。省得传出去呀,再被人说是我欺负了你。上次你见到过曹文举,想是也知道了,我原本巴不得你不好。只能怪你的运气实在太佳,我红觞看上眼的男人,竟也能被你抢占到了如今。”
我未来得及开口,红觞却是先行一笑,止了我本欲说话的打算,径自坐到桌旁,开了腔来。
“远的不说,单论今儿上午。岚二少他抱着你游遍忘仙湖的事情,可是在江州城传了个遍了!人人都说,岚二少的美妾不消露脸,只一身扶风弱柳的娇柔媚骨,就能令大半城的男人,都丢了魂呢……”
法则之23
红觞掩唇一笑。
她从上到下打量过我,摇头再道:“说什么弱柳扶风、娇柔媚骨。只初听了这话,我便已经知道,昨儿晚上,岚棠他可没少折腾你吧?就是到了现在,你身上都没褪下去那股子骚浪的味儿,你且跟我说说,岚棠他一晚上与你做过了多少次?”
本是轻搭在膝上的手,暗地里将衣裙攥了个死紧,我不敢置信地瞠目盯住红觞,瞧着她面不改色的巧笑倩兮,胸口郁结的一股闷气,险些将心肺都撑到爆裂。
勾栏院的婊|子,再怎么不要颜面,都不可能胜过了她,初次相见便这样口无遮拦!
奈何我终究不能张开口来,回敬于她。
红觞一开始说得很对,我们心里面都极清楚,岚棠究竟有什么样的怪癖,而我究竟有什么不可为之。
见我闭口不答,红觞将身子些许前凑,面上好一副刻意摆出的艳羡神情。
“更别提你与岚棠郎才女貌,似天作之合。今日上午,你们可是直把这京城里多少的贤伉俪都比了下去!你可知道,忘仙湖因为今日的这一出,已然被改称作望仙湖了!不为别的,只上午那一番游湖,引得多少的江州人竞相侧目?有哪个不想一睹所谓的神仙眷侣呢!”
听过红觞这番说辞,我原才明白过来。之前临近正午,那湖畔游人不觉熙攘起来,竟是另有这样的原因在内。
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自顾自甜声一笑,退坐回椅子上面,低声念道:“我本来想着那傻子的病,简直是棘手到无可救药。可万没料到,寻常人本该有反应,他倒还做得变本加厉。PDA……”
红觞一顿,抬眼看向了我,方又重新说道:“我倒是一时忘了,这么说你准不懂……就是公开场合亲昵,白日青天、众目睽睽的,偏做些有伤风化的举动出来。岚棠他今日带着你游望仙湖,做给一众的江州人看,这般高调,说白了就是心里面不够有安全感。因为与你的关系难以确定,才想要这样子来告诉更多人,你姜姨娘是属于他岚棠的。他唯独这么做了,才能够安下心来,也觉得开怀许多,觉得快乐。”
话到此处,红觞眼眸中染上一丝温暖,轻浅一叹,笑意缓缓浸透唇瓣:“多可爱的男人……不是么,姜姨娘?你且说说,你为他做过什么,又凭什么被他如此疼爱?!”
此时此刻,红觞那一丝化作了怨毒的温暖笑意,映进我的眼里,也刺在我的心上。
幸好,我此时是不可以开口回答她的。毕竟若能开口,我唯一可以做的,却也只有懦弱、卑劣地选择缄默。
红觞的质问面前,我诚然无言以对。
原来,岚棠他心中暗藏着那么深的不安……而罪魁祸首,是我自私到不肯生哪怕一个孩子!
多讽刺呢……
最懂岚棠的人,并非是我,而是我的仇敌,是如果我不存在便能够取我而代之,给他更好的爱、更多关怀的人。
一时之间,我竟觉得自己好生多余。
“所以说,”红觞打断了我的悔恨自责,唇畔笑颜复又明艳异常,“姜姨娘何不考虑听我一劝,帮帮岚棠?毕竟他这里啊,病得也算不了那么严重。”
她伸出白玉一般的剔透指尖,轻抵上自己心口。我不解这话中所指,蹙起眉头,只待红觞将事情解释明白……
*
“怎么就不能进?燕羊脂今儿又出了什么鬼点子,躲在里面……”
“锵——!”
房门猛然间被推开,原本倚在上面的琵琶砸落在地,惊得屋外人猛然一顿,也拖延了片刻时间,使红觞得以及时住口。
“齐大少爷,您若是再这么力拔山兮气盖世,摔坏了人家最宝贝的琵琶,等一会儿别的少爷们打江边回来,教他们都听我清唱不成?”
门外人方一踏入雅间,红觞便凑上了前去,攀住那人颈项,娇声嗔道。
“就你那从来背不完全的十八摸,别辱了琵琶的金石音色。隔壁家嘲风她弹得的,都是些破阵杀敌的铿锵曲子,也不知曹文举如何被猪油蒙住了心,偏把这琵琶赠给了你。”
那男子身形伟岸,眉目刚毅,不怒自威的严肃模样,也亏得红觞能全然涎眉邓眼地上前撒娇。
“她若真是那登高好险的嘲风,我就是凶狠好杀的睚眦。气量小到了锱铢必较的境地,曹少爷自然不会因为一把琵琶,得罪于我呀!”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一脚踢开横拦在地的琵琶,男子单手托抱起贴在他身前的红觞,三两步走了过来,将她掷于桌上。
不及红觞坐稳,那男子便已动手扯起了她的腰带。我急急低垂下头去,匆忙退避去了墙边。
“爷,别啊,还有人在呢……”
“新来的?以前不曾见过。”男子像是此时才看见我一般,转过头来打量,而后挑眉一笑,喊住我道,“喂,叫什么名字?这身段瞧着倒是极好,不过来一起玩玩?”
“诶哟,我说齐爷您可省一省吧!您现在若要玩她,马上岚二少就能冲过来和您拼命。更别提耳珰与我,全都得陪着您受责骂呢!”
“嗬!”那男子听闻此言,顿时反应过来,恍然问向我道,“姜姨娘?”
我蹲身行礼,而后点了点头,承认下来。
“怪不得。”他见我点过了头,随即朗声笑道,“的确是不多见的妙人,难怪岚棠那小子宝贝到不得了。”
“爷——!”
红觞颇有些不乐意的模样,抬手勾缠住那人腰间,不准他再说下去。那男子却不理会于她,反而笑骂了道:“叫得再好听也没用!岚棠他确实不待见你,爷还得说假话哄着不成?那可是姜姨娘她自己的姻缘际遇,你再怎么强求,也不可能求得过来。”
“到底是卫尉寺卿,官高一阶,就连说出的话都透着股凛然正气。在下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