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个……还行吧。”看了几张图片以后她皱着眉头勉为其难地做出了评价。“能去看看吗?”
听这语气,似乎是想让我带她去看房子。但那些房子基本都分布在大兴、昌平、通州几个区,离我们所在的朝阳区很远。真要去的话,光是坐地铁都要坐好久。我从来都没有带顾客去那么远的地方看过房。因为北京最不缺的就是中介,光我们公司就有几百家店面,想在哪里租房就去那附近找家中介进去咨询就行,一般不会出现这种跨区租房的情况,对双方都不方便。
会提出这种要求,证明她对这种潜规则并不了解。再加上又这么年轻,大概率是第一次出来租房。看到她懵懂的模样,心里不由动了些恻隐之心,心想干脆送佛送到西好了。今天是周一,一般也没什么顾客,在她身上浪费些时间也无妨。
“这些房子不在一个地方,彼此之间离得很远,你最好先限定一个范围,至少要确定在哪个区。”
“都行,你定吧。”
……
居然要我帮她挑吗?第一次见这么无所谓的人,我现在很怀疑她来租房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我带着心中的一丝疑惑看向她,她却眯起眼睛回应以信任的微笑。
真的是败给她了……
“那……去通州吧。”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因为比较近,通州紧邻着朝阳,交通也还算方便,自然是首选。
“好呀。那我们走吧?”
“嗯。”
就这样,我们乘上了地铁一号线。
地铁上人不多,零零星星的空位还有一些,她进入车厢后站在一个空位前面拽着地铁扶手上的拉环。
本来看到有空位我还挺高兴,心想有位子可以坐还不错。但她不坐我也不好意思坐下,明明有位子还得站一路,真是让人费解。
“为什么不坐下呢?一会儿人多了可就没座位了。”
“我不爱坐着,在学校里坐够了。而且一会儿要是上来个老爷爷老奶奶,不是还要让座吗?所以干脆就不要坐了。”
听着好像还有那么一点道理。
没办法,只能陪她站着了。
“你是哪里人?”她突然问我。
“山西。”
“好可惜,就差一点。”
“可惜什么?”
“可惜我猜错一个字,看你长得那么高,我还以为你是山东人。”
“又不是只有山东人才长得高。你是哪儿的?”
“嗯?你猜呀。”她饶有兴致地诡魅一笑,把问题抛回给我。
“额……南方人?”
“废话,说具体点啊。”
“这我可真不知道,你这口音第一次听到。”
“哈哈哈,什么嘛,很好猜的呀,你难道没接过诈骗电话吗?”
“啊?什么意思?”
“我是福建人呀,你真是笨得可以。”
“……”
为了缓解尴尬,我试着转移话题。
“你还是学生吧?”
“不是。”她摇了摇头。
“已经毕业了?”猜想落空的我有些惊讶。
“不是毕业,是辍学,前不久刚办了退学手续。”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惊掉了我的下巴。在我的印象中辍学的人大多是由于经济原因而不得不离开学校,从她的穿着来看完全不像连学都上不起的人,因此很难将她与辍学这两个字联系起来。
“为什么不把大学读完?”
她又摇了摇头。
“不是大学辍学,是高中辍学。”
此言一出,被惊掉的下巴碎了一地。
我紧盯着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重新打量了一番。
怪不得总感觉很年轻,原来是高中生吗?
“惊讶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露出得意的笑容。
“真的没想到你居然那么小。”
“我看起来很成熟吗?”
“嗯,跟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那就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故意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成熟,是有什么特殊的意图吗?
说到底,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子辍学跑来北京的理由又是什么?
难不成是离家出走?
不对,她刚刚提到自己办了退学手续。
这种手续肯定要有父母陪同才办得下来,所以她辍学的事肯定是父母知晓且同意的。
那就不存在突然从学校消失然后偷偷来到北京的可能性。
因此,不大可能是离家出走。
那她跨越了大半个中国来到北京租房是想做什么?
我的好奇心愈发严重起来。
“你租房干什么呢?”
“当然是住啊,难不成是拿来养鱼吗?”
“不是,我是想问,难道你打算在北京常住?”
“不然呢?你看我像是来旅游的?”
“你要在这边干什么呢?”
“找工作啊。”
“你成年了吗?”
“没有。”她十分坦诚地答道。
“那怎么会有地方愿意雇你啊!你不知道雇童工是违法的吗?现在饭店的刷碗工都要求必须年满十八周岁。”
“你才是童工!我好歹也年满17周岁了,离成年也就差那么一点。”
“那也是未成年啊。你这样是找不到工作的。”
“别那么死板好不好,所以说人都是笨死的。你平时都不网购的吗?”
“当然用啊,现在怎么会有不网购的人。”
“你不知道网上可以买□□吗?”
“网上还卖这个?话说这个是犯法的吧?”
“怎么?你要举报我?”
“不会不会,咱俩无冤无仇,不至于。”
“哼。”说完,她炫耀似的拿出□□给我看。
身份证号上的出生年代和我一致,也就是说,持有这张身份证的她今年也是22岁。
“用这个可以坐火车吗?”
“怎么可能?这里面又没有磁,拿来骗骗人还行,机器可骗不过。”
“你准备靠这个找工作?”
“光有这个可不够。”
话音未落她便从包里抽出一本巴掌大小的册子,上面用金漆刻着‘福州大学学生证’几个字。
“再加上这个,我就可以装成应届生去找实习工作啦。”
“你准备得还挺齐全。”
“那是自然。其实我一开始想弄本厦门大学的学生证,后来想想还是低调点吧。”
“你咋不直接弄本清华的呢?”
“我又不傻,这可是北京呀,弄成清华肯定分分钟露馅。”
“还算你有点自知之明。那你之后准备怎么办呢?等你转正的时候,肯定要毕业证学位证之类的东西吧?”
“再去搞两本假的呀,还能怎么办?”
“但是那种东西不同于身份证学生证,是可以在学信网上核实的,公司一查就能知道真假。”
“我打听过了,一般公司不会特意去查的。就算我倒霉被查到了,如果我在公司表现得好,他们也会好好考虑下到底要不要辞退我,毕竟学历这个东西只是个筛人的门槛,最重要的还是个人能力。即便真的被开除了,换家公司就行,北京遍地都是公司,不可能连份工作都找不到。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大老远跑来这个地方呢?”
这个身形娇小的女生,胆子意外地很大。有点难以想象,这种想法和操作会出自一个未成年人,她的内心甚至比外表还要成熟。
这种诡异的成熟源于何处不得而知,我也不愿深究,隐约觉得那些藏在暗处的东西十分可怕。
到达目的地以后,我先联系了房子的维护人,在他的带领下我们看了一间月租1500的单间。
房间不算大,二十平米左右的样子,是一间次卧,桌子椅子还有床看起来稍显老旧,但不影响使用,空调也试了一下没有问题。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房间朝西,采光和通风都会差一些。
“有没有更便宜点的?”她拉着我的衣角悄悄问道。
“有一间1300的。”
“那去看看吧。”
送别了刚才的同事之后我们又坐了一站地铁,仍旧联系了房子的维护人,让她带我们看房。
这间房看起来比刚才那间就差远了,不仅四周的白墙上有或大或小的团状污渍,橙红色地板砖的划痕上上也嵌入了或粗或细黑色杂质,使其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变得黯淡无光。
但这些还不是最大的问题,钢管床上的床垫中间有一部分已经很明显地塌陷,用手一摸便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凹进去一大片,这样的床肯定是不能睡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