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试一试吧,所有问题都会有办法解决的,如果西凉东陵不睦,总有一天,你得回去。苏与洱,你希望我们隔着战场相望吗?”
她一口气说出这一大段话,不是因为她正义凛然、心志远大,而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她日夜所忧。她不想和苏与洱为了家国、为了什么狗屁的附属刀剑相向,最终落得个用后半生怀念的结局。
苏与洱没说话,但眉毛越蹙越紧,半响眉心一松悠长的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又十分赞同,“好。”他说。
祁清巫面露喜色,她成功了。
清海堂的烛火又开始彻夜彻夜的亮,苏与洱写了长达十页的家书让俞白找暗探快马加鞭的寄回东陵去。能不能说动是一方面,他更担心的他能不能在这场“战役”中护好祁清巫。东陵朝中不乏想两国交战、一劳永逸的人。
“殿下,信送出去了。”
“去把晓太傅请来。”
他觉得晓彻绝不像他自己说的那般清白,或许他会是西凉东陵友交的关键人物。
俞白领命,急匆匆的往外赶,正巧撞上了刚回府的戚竹,两人皆是发出一声痛呼,怒目相视,照旧唇枪舌剑的辩个不停。
“果然是个老榆木头!又重又冲,就知道往门口骨碌碌滚,要不是我武功深厚,得摔下去了!你赔银子给我,最起码两个月的月俸!还得陪我去看大夫!”
不知怎的,这话落在俞白的耳朵里竟有些撒娇的意味,戚竹自己也愣了,原本丰富多彩的神情一点点消失,只剩一张木木的脸。两人尬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神也错开了,慌慌张张间,戚竹左右脚不停使唤,差点摔倒,还是俞白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沉默之中,两人突然静静的笑了。
俞白又将她扯近些,故作无奈的说:“要不说你是歪八竹子呢,人歪就算了路也走不直,见人就撞,自己内里空空还怪我,说说吧,最近瘦了多少?爷我大发慈悲给你买些好吃的补补。”
“没……没。”戚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是有事要办吗,快……快去吧。”
俞白被她一提醒才想起来有正事要做,可他又不愿错过这么好的时机,犹豫来犹豫去还是撒了手,临走前他嘱咐了句:“我回来给你带吃的,你等我。”
戚竹没回答,只盯着他看,俞白跑出去没两步又折回来,俯首到她耳边悄声道:“你给的簪子我留着呢。”
说完,就笑嘻嘻的跑走了,边欢天喜地往外蹦跶边频频回头向她做口型打手势让她等他。
半个时辰后,晓彻被带回清府,一入清海堂,就见不明所以、奋笔疾书批奏折的祁清巫和面色沉沉、满腹愁肠的苏与洱。身后的门突然被唰的关上,他笑意吟吟的行了礼,对此行有了个大概。
他得吐出点什么了。
“车尧。”
“什么车尧?谁?”
祁清巫从高高的奏折盒子里冒出个头尖,努力的想看清苏与洱和晓彻的脸,奈何……算了,她还别做这无用功,有这闲情逸致不如多看两份奏折,陆总管也真是的,怎么突然搬了这么多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少国主没有人权的吗?少国主不用休息的?!她幽怨的哼出口气,又埋头下去。
“臣想问,殿下同苏少主是否在臣来之前商议过什么?”
晓彻低眉垂眼的,像是心虚不敢同苏与洱对视,声线却平稳,很是从容,可他相合成一的宽袖里,却掩着一双死死握紧的手。
肩负重任、隐忍多年的原也不止她祁清巫一个。
“哦,这个啊,说过,我提议两边建立互市,用西凉的手工换东陵的火器,互利共赢、和平解决。”
“当真?”晓彻抑着激动。
“我还能骗你,更何况我拿这事骗你能有什么好处?”
晓彻唇角上扬,欣喜至极,他还以为祁清巫的和平计划只限于西凉。
他没了顾忌,一撩衣袍,朝苏与洱直直跪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东陵车尧,参见殿下。”
车尧
“车尧?是你?”,祁清巫连笔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起了身,顶着一张又好奇又惊讶的脸在他们俩之间来回看:“你们俩,来个人给我解释一下呗。”
苏与洱揽着祁清巫让她坐下,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同她解释,语速比他平时说的还要再慢一些,嗓音也更温柔。
“车尧是东陵的密探,我来这不久,父皇便传信告知我车尧的存在,信上说他手握不少西凉朝廷重臣的把柄,如果有他辅佐,攻下西凉指日可待。”
“晓彻是西凉前任国师之子,我和他,还有祝柒涟从小一起长大,若是中途换了人我们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就算他伪装的极好连我都骗过去了,但小涟儿肯定不会被骗,她和晓彻可是……”
祁清巫明显不相信苏与洱的话,还以为他和晓彻伙同起来逗她玩的,她瞥了晓彻一眼,更加坚定的说道:“晓彻不会骗她!骗骗我这个朋友也就算了,是吧……”
她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她打量着两人的神情,试图从中找出一丝没骗到人的失落或是谎言被解破后的紧张,可没有、都没有,他们冷静的很,祁清巫神色变了,笑意逐渐褪去,眉心一点点蹙起。
她不可置信的质问:“你叛国?!”她怕别人听见,还特地压低了声音。
“臣没有!!臣此举都是为了西凉……”
晓彻惶惶开口,伏下的身子微微颤抖。叛国?他早知道会被这么说,也已经在心里模拟了千万次,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还是会痛。
当初他决定做这些的时候就知道这必是一条踽踽独行的道路,稍微行差踏错便是杀身之祸,还会背上叛国的千古骂名,死了都不得安宁。他也做好了不被世人认可理解的准备,但这世人里不包括祁清巫和祝柒涟。
他向苏与洱投去求助的目光,他知道苏与洱是明白的,不说替他求情至少安慰下祁清巫让她别那么难受、别那么失望。可苏与洱却故意与他错开视线,轻抚着祁清巫的后背一言不发。
他是明白,当知道他是晓彻又是车尧的时候就明白了。可他也是愤怒的,他初到西凉,人生地不熟,日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明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帮助他完成任务早日回东陵,可无论怎么找那个人就是不出现,即使被识破了也还是不承认,最为重要的是他说了一切为了西凉,他辜负了父皇对他的信任!
“晓……车……”
“臣还是晓彻,还是西凉的臣子。”
“晓彻,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这话像投进湖泊的石子,在晓彻平静的心湖上激起点点涟漪。
她信他,她不一样。
“臣在外游历多年,为西凉汲取有利的治国之道和别国的乡土人情,当年母亲离世,觊觎我晓家已久的亲戚、山匪打听到我的动向后,便趁乱暗杀我,想夺得晓家的遗产,我一人难敌四手,缠斗中不慎滚下山崖,幸得被一路过的女子所救,她是东陵人。”
祁清巫几乎能想到接下来是什么走向,她看向苏与洱想得到求证,苏与洱朝她浅浅一笑:“车尧在东陵有内室有孩子,他被我父皇重用,封了伯爵,夫人是正三品诰命。”
祁清巫傻了,她磕磕巴巴半天没能说出句整话,这震撼度比她误以为晓彻叛国还要强烈,晓彻见此赶忙解释:“那女子早先与人私定了终身,可惜男人应召参军死在了战场上,她未婚先孕怕遭人唾弃,便求我,她救我一命于我有恩,我应了。”
“后来,我参加科考谋取官职,本意是想报恩,让他们娘俩过的好些,没想到东陵国主赏识我,屡屡委我重任。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想不如就留在这,哪怕是异乡,哪怕没有亲朋好友,可也好过回西凉处处受限,被人打上男子无才便是德的烙印!”
“那你现在是……”祁清巫愁容舒展,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不想叛国。”
晓彻直起身子,目光炯炯的说道。
“东陵国主其实没那么不讲道理,他也希望国家能更昌盛,百姓能安居乐业。他频繁的与西凉开战也只是为了矿,为了发展。只要能开通互市,西凉东陵就有和平的可能。”
“我以车尧的身份被派到西凉来做密探,又假借云游归来的名头换回了晓彻的身份,做你幕僚,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完成这一切。战争实在是太残酷了,死了那么多人、伤了那么多人,无论输赢,都是成批成批的生命用鲜血冲刷出来的,化干戈为玉帛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