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清巫怕他太得瑟失了分寸,佯装生气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站好,得有个大将军的样子,冬时年当真害怕,立马蔫儿吧唧的缩了回去,规规矩矩的举着枪,挺直了身子。却还总往她这边瞄,要是眼神会说话,必定是许多个小人围着祁清巫一刻不闲的问,我做的对不对?做对了你夸夸我呗,你怎么不夸我,快夸夸我~
祁清巫没敌得过他炙热的眼神,眉目柔和的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清巫”
“白水”
“二皇主”
“殿下。”
他也是在一点点的成长着的,祁清巫略感欣慰。
长阶过半,天空突降小雪,绵密的雪花细细的下,轻柔的、安宁的,让人不觉寒冷反而平添了一份无法言说的自然美。
在阶下侯着的苏与洱伸出手,那小小的雪花就落在他掌心,他望着正一步步往上走的祁清巫,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了她当初和他说的“红枫一落,冬季就不远了,等雪花飘下来的时候,你也就感觉不到西凉的凉薄了”是什么意思。
有她在,西凉自然温暖,连飘雪都是暖的。
祁清巫正了正色,在她的视野里,已经能看间母亲华丽的皇冠尖顶了,她越往上,母亲端肃的面容也越清晰,她屏息敛气直视前方,殊不知国主同她一样紧张。
向她走来的不止是西凉的少国主,西凉的未来,还是她同蓝清离的孩子、是她最期盼的孩子,更是她一心疼着却又不知该怎么爱的孩子。
祁清巫倔强的样子、受伤的样子、失落的样子、欢喜的样子都一笔一划的刻在她心里,她都记得。这时候她同天下所有母亲毫无分别,喜欢将孩子成长的全过程都收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某个角落,待年老了再拿出来说与自己的孙辈听。
不再灵活的身子陷在软垫里,双臂环着她的小孙女,朝她慈眉善目的笑,眉眼处的皱纹连成一片,用略显苍老的声音轻轻念叨,得意又不失嫌弃:“你母亲啊,当年又聪明又乖巧,就和你一样……”
“儿臣参见母亲。”
祁清巫走完了五道长阶,登上太和殿,朝国主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她没来由的长长的松了口气,感觉将沉积在身体里多年的浊气都呼了出来,卸了千斤重担。她偏头望去,红眸莹莹,似在怀念又更像是在告别,那满负仇恨、不堪入目的前半生终是被她永久的留在了一节节一步步的长阶上。
“起来吧。”
没人发现祁林君的心思,她的声线还是同往常一样,严厉又高高在上,她现在又是大国主了。
国主使臣从两方而来,正使授册,副使授宝,祁清巫又在御杖前行三跪九叩礼,到国主面前跪拜谢恩,受了使臣拜礼,使臣将御杖交还至国主面前并报庆典完成后这一略显繁琐的册封仪式才算结束。
接下来两日她还得完成少国主夫的册封仪式,若不是为了什么礼尊先祖、顺应天意,她巴不得关上门来和苏与洱随便办场宴了事,有这功夫,还不如让她自己乐呵,她和苏与洱的关系完全可以借此再往上升一升啊。
可惜事情完全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本以为册封结束后,她就有醉心私情的闲工夫了,就算不醉心,也得给点时间腻乎一下吧,再这样下去,她怕苏与洱受不了冷落跑了。
可是陆远之告诉她,从即日起,她要开始学习如何处理政务,国主特意拨了小半的折子给她供她参考,她呆愣愣的张着嘴巴看堆满了奏章的桌子,再三确认。
“陆总管,你确定这是一小半,不是全部?”
“老臣岂敢欺瞒,国主那边还等着老臣,老臣就先回去了,晚饭时分,还请殿下带着折子进宫同国主一起用膳。”
祁清巫人还怔怔的,脑子却已转的飞起。现在是辰时末,晚膳是申时中,那还剩……三个时辰多一点,再抛去午膳……她还是别用午膳了吧。
她朝陆远之勉强笑笑,僵硬的拿起笔,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多,谢,陆,总,管,陆,总,管,一,路,小,心。”
陆远之行了礼轻手轻脚的出去了,他前脚刚离开,苏与洱后脚就进了清海堂,据说还是受少国主召。
“你不是还有折子要看吗?”
苏与洱拦着她,不让她动。祁清巫嬉皮笑脸的逗他,还贼兮兮的扒拉他的衣服,不过三言两语又将他诓骗了。
“这么多折子!不得劳逸结合一下?你说呢?苏少主~”
前半段,她话多,他正义凛然誓死不从;后半段,他话多,她爱答不理生无可恋。
晚膳时,祁清巫带着阅过的折子进了宫。苏与洱自己用饭,俞白在侧侍候,却无意间瞥见他家主子衣襟下出了些小红点,还以为他生了病,一时急的不行,苏与洱夹了筷水煮青菜,放入口中细细的嚼,顺带拢了拢衣服,凉凉开口:“你若还想全须全尾的回东陵去,就安安静静的布菜,少说话。”
商议
虽然嘴上说着不情愿,但祁清巫还是一丝不苟的看完每日国主拨下来的折子并趁着晚膳的功夫向国主讨教。她很聪明又虚心,学习的比国主预想的还要快,不过几日,就有了自己的一套方法,也不必再日日进宫用膳了。
她得了空就粘着苏与洱,像个八爪章鱼似的盘在苏与洱身上,她心里斟酌着两国贸易的事,倒没察觉出什么不对。苏与洱却意外的拘谨,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憋的耳垂通红,这姿势和他们第一夜有些像,他忍不住胡思乱想。
“苏耳朵,你给我讲讲你们东陵的事呗。”
“你能不能……先下来。”
“下来?那不成,这宫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召我了,为了防止你耐不住寂寞跑了,我彻夜不眠研究出来的,爱的抱抱,你难道感受不到我怀里充斥着炙热的爱意吗?好好感受一下……哎对,你就不觉得难受了。”
“……”
反正怎么说都是祁清巫有理,她那张嘴能将黑的掰成白得,对的掰成错的,苏与洱叹了口气,手臂箍着她的腰把她往上提了提。
他说不过她也拿她没办法,他早该知道的。
“东陵男尊女卑这你知道,其他的和西凉掉个个也差不多。”
祁清巫的脸皱在一起,那眼神分外嫌弃,苏与洱几乎能从中领会到:你说了什么?这等于没说啊喂!这层意思。
“你来西凉本意不是为了矿吗?我有个想法,西凉虽然矿藏丰富,实际根本不会使用,死守着也没意思。但东陵会啊,你们东陵的□□和火器不是造的很好吗,而且在织造方面也有空缺,正好西凉主要发展的是手工业,像是绢布丝绸香料茶叶之类的,不如……我们交换一下?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苏与洱神色一动,他其实很看好祁清巫的提议,也很倾佩她能说出这番言论,可要让两个截然相反的国家做到和平友好,永久贸易真的有可能吗?很难吧。就东陵那一群老古董怎么肯同女子一桌唇枪舌剑,共商国家大事,逼急了说不定还会指着鼻子来一句:“妇人之见!”
“清巫,东陵不是各个都像我这样的。”
“噗!哈哈哈……”祁清巫看他一脸正色的自夸觉得好玩,根本忍不住笑,她点点头,故意色咪咪的调戏:“像你这样好的夫婿,那可是难得一寻啊,怎么就落到我手里了。”
“父皇派我来说是为了两国和平,矿场贸易,但实际上那只是场面话罢了,谁没有野心,谁不想山河万里尽归于脚下。你的心意很好,但根深蒂固的思想没那么容易改变的,我们再想想好吗?”
苏与洱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太尖锐,怕伤了她一腔热血,他温温的、徐徐的说,安慰似的一下下轻抚她的后背。祁清巫缠上他的脖颈,正视他的双眼,那红眸很坚定,从来没那么坚定不惧过。
“我敢说这话,是因为我知道你会帮我。苏耳朵,置于两极的国家没那么难融合,我们不也过来了。再怎么不合不同,也都是群知法明理、心怀天下,希望自己的国更加繁荣昌盛的臣子。你说的对,谁没有野心,谁不想山河万里尽归于脚下,但我觉得一个明君忠臣更想要的是安居乐业、千秋万代。”
“两个国家难道非要斗得你死活我、生灵涂炭,最后确定了谁比谁更厉害,成立了附属关系才能共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