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会输,朕不能输!!朕是被寄以厚望而来,朕不能输……要是输了,要是输了……母亲、父后就再不会来看我了……”
祁清巫本以为她失了智,说的话都不能当真,没想到城外真的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战鼓声,她的兵力不足,外面只靠晓彻、冬时年他们是万万撑不住的。
“赵非炎!!!”
红衣应声飞来,手握精巧的匕首,落地时正好和祁清巫无缝衔接,控制住了疯疯癫癫祁凉玥。
“殿下。”
“看好她,我得去宫外了,还有……”
“属下明白。”
窦红卿和赵非炎有杀父之仇,就算祁清巫不特意提醒,他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祁清巫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句万事小心便快马加鞭的出了宫。
蓝色烟花在天空炸开的时候,戚竹还以为祁清巫遭遇不测,急急的要脱身进宫帮自家殿下,却被晓彻拦下,她问缘由,晓彻不解释只冲她高深莫测的笑。
很快,皇宫的方向扬起一阵尘土,是祁清巫回来了。与之相对的是祁凉玥麾下一群超越常人的精锐兵,在没有将军领导的情况下,依旧声势浩大闯入城中。
晓彻他们几乎都来不及反应,就见马背上的祁清巫弓下身子,顺势摘了他们的军旗,一边往城外跑一边高声喊道:“所有人,听我号令!驻守宫门、抵挡叛军!!”
听她之声,惶惶不安的众将士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当即兵分两路奉命行事。死士涌入,凉都混战。
祁清巫在快临城门之时飞身下马,顺带一蹬马屁股,任它抬起前蹄、长鸣一声,欢欢撒撒、无拘无束的跑出城。她转身快意一笑,举手开扇、放肆低吼、毫不犹豫的冲杀进这修罗场。
肉沫横飞、残肢遍地,浓重的血腥味冲进祁清巫的鼻子里,她忍住汹涌的呕吐感、一阵阵的耳鸣,麻木的重复着转扇、切割的动作。奈何死士接连不断,无穷无尽,就连冬时年都渐感体力不支。
果不其然,在祁清巫又一个旋转、抹脖,鲜血滋滋的喷溅而出之后,一道白光晃晃闪过,她顿时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剩下突兀的黑;她试图用触觉感知世界,可身体也不受控制,被抽了力气般的直往下瘫;她放声叫喊,却什么也听不见,一时还以为自己嗓子坏了,说不了话了。
她又被困住了,在一个静默又黑暗的世界里,可她才刚逃出来啊!晶莹的泪毫无预兆的从她无神空洞的眼眶里溢出,她慌了。
“清巫……清巫!”
有人在叫她,声音很熟悉。
她的世界被掉了个个,天翻地覆的阵仗,她看见一张清秀担忧的脸,那人咬牙切齿的挤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你凭什么认为……凭什么!”
她这一天,凭什么、为什么可听的太多了。
祁清巫微弱的笑笑,一点点的抹去那人脸上的血迹,紧蹙着眉,疼惜又爱怜的说道:“苏耳朵,你看,血都溅到你脸上了……”
援军入城,夺嫡之战,二皇主胜。
心意
苏与洱在期冀和否定之间来回徘徊,犹豫了许久才猛地打开木箱里的暗格,里面只放了三封信,按顺序摆的齐整。
一封和离书、一封陈情表、一封遗书。
他像是接到了块烫手山芋,放回箱底不是、打开也不是,只是愣着神,一遍遍的看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字迹。
苏与洱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和离书写的很简短,只有薄薄的一页纸: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既为连理,该承妻君之责,护我夫周全,奈何位卑言轻,屡屡卷其至险境,又前有猛虎、后有豺狼,难博得一番天地,故此相离。愿我夫日后,俊朗若初见、荣华复当年,永呈寿康,选聘心仪,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自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什么大字不识,明明写的很好啊。苏与洱浅浅一笑,心中五味杂陈,她心中是有他的,不然也不会诚心祝愿他安好。
陈情表一看就知道不是给他的,打开瞧了两眼果不其然,开头便是:臣有言进东陵国主。
臣承蒙厚爱,此生能娶少主一人足矣。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臣深以为敬,受益良多。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臣深以为幸,感念神明。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有夫如此,乱臣心曲。言念君子,载寝载兴,厌厌良人,秩秩德音。特此书信一封,遥谢国主许亲,臣得以明虽俗世污浊,清明尚在……
接下来两大页竟都是夸赞东陵国主英明神武、治国有方的客套词,苏与洱忍不住笑出了声,心底郁结也少些许多。没想到祁清巫还会言官那一套,华而不实的功底也强。
和离书是给他的,陈情表是上奏给他父皇的,那这封遗书……
他强装冷静的吞了几口气,可耐不住手心直冒汗,几乎将信封濡湿。
“若尔见详,是为妻之身后事,恕妻无能,未成所愿。”
是祁清巫的风格,喜欢故作深沉,但坚持不了多久就现了原形。这封信不比前两封,没有那么多华丽的辞藻做修饰,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简朴又浅白,也正因如此才会一下子就触动了苏与洱的心。
“你来西凉本意是两国交好,签订永久的贸易关系,我只因一己私欲就打乱了你的计划是我之过。我将名下最大的矿场赠予你,你回东陵也好有个交代。若你心仪大皇主,想同她白头偕老,就将这矿场当作嫁妆吧,日后也不至被轻贱。”
战前,祁清巫将自己关在清海堂一天一夜,期间只见下人将一盘盘的海棠糕流水似的端进去。她一手执笔,一手将甜腻的糕点一块块的往嘴里塞,实在吃不下了还非要忍着恶心继续往下咽,最后抱着夜壶吐的昏天黑地,胃酸一阵阵的上涌,嘴里都泛着苦。她不管,接着要人送海棠糕来,来来回回折腾了五次,才写完这三封信。整个人若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脸白的似鬼,虚的连话都说不了,就着坐下席便睡着了,像是将一切都交付了出去,再无留恋。
她这般折磨自己也只为求一丝心安。臣得以明虽俗世污浊,清明尚在……她却连这么点清明都保不住,都送走了,日后,她还能有什么。
之后许多字,苏与洱再看不下去了,他承认他反应迟钝还敏感多疑,不懂情趣呆的同块木头没有分别,竟直到现在才通晓她的心意,什么华而不实,什么言官之论,再回头看看,皆是她锥心之言。
臣得以明虽俗世污浊,清明尚在……她竟这般看重他。宽袖下的手逐渐收紧,一时心中又愉悦又惊慌,遗书……遗书……这是不是意味着……
“俞白!俞白!!”
“殿下,属下在。”
“戚竹走时是不是另同你说了什么?”
“这……”
俞白支支吾吾的,神色有些慌张,暗暗斟酌着怎么圆谎才比较自然。
“俞白,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
“当然是殿下,殿下对我恩重如山,我自然是要以殿下马首是瞻。”
他试图用祁清巫那套,废话着废话着就能将苏与洱蒙过去。可惜苏与洱正焦急,没空同他扯皮,脸一冷连着声音都凶了些。
“还不说!”
“戚竹同属下说,夺嫡之战危险丛生,为保殿下安全才将殿下送至此地,十日之后以烟花为信,若是蓝色,二皇主兵败,殿下不宜再回西凉,若是红色,不日二皇主就会来接殿下回家。”
“她当真这么说?”
“属下不敢有所隐瞒,不知殿下现在作何打算?”
“……”
苏与洱噤了声,原来当初她说的别怕,你会安全的竟是这个意思。
“殿下?”
“我想想,容我想想……”
深情来的太快太突然,他乱的手足无措,需要点时间理理头绪。
第二日,他便和俞白收拾好行李,驾着车直往凉都赶,当西边的天空炸开一朵蓝色的花时,苏与洱心都凉了半截,他将杂物全丢给了俞白,自己纵马扬鞭,昼夜颠倒的赶路,愣是将五日的路程缩至三日半。
刚到城门口,就见凉都混战,满地的残骸尸骨,他压抑着心底的不安,一路冲杀进去,转身却见祁清巫以一种香消玉损之态向后倒去,他飞身过去搂住她,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句完整话来。所有的惊慌、所有的思念以及恍然大悟之后的愧疚一股脑的轰轰烈烈涌来,堵塞住他的口鼻,他喘着气,千言万语最终竟凝聚成一句断断续续的质问:“你凭什么认为……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