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她和柳嶂联系渐稀,无人可倾诉,烦闷的心绪深埋心底,几乎要将她逼疯。
站在家门前,猫眼里透出一点灯光,虞南心里没来由的烦躁。
早上离家时,她的父母才大吵一架,顾忌着女儿在家,他们将战场划定在卧室中。可虞南一向留意父母动向,敏锐地察觉到家中诡异的气氛。
她疑心父母两人或许有什么分歧,但却只是猜测,没有落到实处。
直到今早,她清晰地捕捉到一道玻璃摔碎的破裂声。
——从她父母的卧室中传来。
她不敢多看,生怕父母会问她,如果两人离婚,她跟谁这种事情。
以前父母也吵过架,在她很小的时候——至少在搬家之前。不过那时候朱灵鹊和虞康盛都是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无所顾忌,争吵的动静很大,当着虞南的面大吼大叫,吓得幼小的虞南瑟瑟发抖,躲在自己的被窝里,关紧房门,催眠自己没有听见父母的争吵。
她很羡慕柳嶂。
张娟和柳弘年的感情很好,无论有多忙,他们两人总会抽时间陪伴柳嶂。
他们和柳嶂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父母与孩子,也是伙伴、朋友。柳嶂从小就能坦然地表达自己所有想法,和父母分享自己的心情和感受。
他们将柳嶂视为平等的存在,从来不高高在上。当两方有分歧时,张娟和柳弘年也不会因为自己是父母,理所当然认为自己代表正确,而孩子代表错误。他们会心平气和地和柳嶂交流,交换意见,最后达成统一。
虞南见过很多次类似的情形,柳嶂会坚持自己的观点,当父母指出不足和疏漏时,他也会后退一步,承认自己的错误。
为什么她的父母就不能像柳嶂的父母那样呢?
虞南想不通。
她没急着进去,而是隔着一扇门,她隐隐约约能听见朱灵鹊愤怒的指责。她靠在门边,凝神细听。朱灵鹊怪虞康盛不关心孩子,根本不回家,成天都泡在单位上。虞康盛也反唇讥讽,说朱灵鹊五十步笑百步,她自己不也成天出差,把孩子交给隔壁邻居,就万事不管。
“虞康盛,你嘴上说的好听,你自己算算,南南从小到大,你给她做过几顿饭!给她家庭作业签过几次字!开过几次家长会!你就不配当个父亲!”
“你还说我,你自己不是一样,你把你的学生照顾的那么好,你关心过南南的成绩吗?”
“你不是也一样!”
虞南静静地听着,忽然觉得很累。
翻来覆去,总是那么几句话,没什么意思。万幸的是,朱灵鹊和虞康盛吵架,并不会用什么污言秽语,总不会那么丢人。
各种负面的情绪涌上来,虞南捂着自己的心口,感觉那些宣泄不出的痛苦都堵在那里,让她难受不已。
她其实很懂事,明白父母因为职业,势必会为事业牺牲个人时间。她刚搬到这里时,朱灵鹊也不过三十岁,刚成为班主任,成天焦头烂额。虞康盛身为刑警,四处奔波,要处理各类案件,不论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耸人听闻的大案。
她不怪父母。
但她也不喜欢父母将这种事,变成互相攻讦的武器。表面上是为了她打抱不平,实质上还是变相推脱,为自己找借口而已。好像只要先将对方置于错误的低洼,自己就能占据制高点,一身清白,问心无愧。
虞南缓缓地蹲下,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声地流泪。
空空荡荡的楼道里,昏暗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透过楼道镂空的装饰,高大的教学楼如同巨兽,睁着一只只惨白的眼睛。
她形单影只。家里乌烟瘴气,她还能和谁倾诉。
如果柳嶂在就好了,她不可抑止地想,如果柳嶂在,她至少有个能哭泣的地方。
她真的好想听一听柳嶂的声音。
在巨大的渴望驱使下,虞南不自觉拨通了柳嶂的电话。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晚间的虫鸣,树木肆意伸展着可怖的枝叶,如同蠢蠢欲动的幽灵。
“嘟——嘟——嘟——”
几声响后,她听见柳嶂温柔的声音:“南南?”
虞南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低地哭出声:“柳嶂——”
“你在哪里?怎么哭了?”柳嶂原本和缓的语气顿时变得急躁,“谁欺负你了?”
虞南抓着耳机,背着书包,蹑足往楼下操场走。她已经努力放轻脚步,然而事与愿违。楼道太过寂静,脚步声即便放得再轻,也免不了在楼道中回响、放大。
柳嶂敏锐的捕捉到那阵脚步声,笃定地说:“你在家门外面,没进去。”
“嗯。”虞南小碎步跑下楼,找到田径场边幽静的小树林旁。一盏路灯幽幽地发着光亮,虞南抱着自己的背包,在路灯边的长椅坐下。
天气还是有些冷,虞南哈了口气,白雾弥漫,她摩擦着冻僵的双手,想要汲取一点暖意。捧着手机,虞南这才放心地开口呼唤他:“柳嶂。”
“我在,”柳嶂温声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模成绩出来了。”虞南下意识避过真实的原因。
柳嶂那边沉默半晌,才道:“南南,你在说谎。”
“我没有,真的是考试原因。”
“南南,你不是这么脆弱的人。或许你自己不记得,但是我记得很清楚,你初二那年,期末考试很不如意,朱姨急得冒火,但是你很镇定,还跟我说,这次成绩不好,正好暴露了你的弱点,查漏补缺就好。”
“然后你开学第一次考试,成绩果然回到之前的水准。放到这次也一样,一模而已,你不会因为这种事哭的这么伤心。”
虞南轻声说:“我哪里有哭的这么伤心?”
“你嗓子都哑了,还说不伤心?”
虞南吸吸鼻子:“哪里有哑了?”
“那我就再找个理由。”柳嶂轻笑,“这次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从我上大学以来。你把我当成生化武器,避之唯恐不及,见我都绕道走,这次破天荒的给我打电话,肯定是遇到什么让你十分伤心的事情,找我当倾诉对象。”
虞南捧着手机,低声说:“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柳嶂说,“我这不就等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3=
☆、十九
柳嶂笑道:“不用对我说抱歉,你的举动,在青春期很常见,后来又拉不下脸来见我,因为没有合适的契机,对吗?”
虞南只觉得自己里里外外都被这个人看透,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又准又狠地切中她的心思。这让虞南在羞惭不已的同时,又感到一丝丝慰藉。
即便没有直接交流,可柳嶂仍然一直关心着她。
抱着手机,虞南很轻很轻地应道:“嗯。”
“我就是、好难过,”家丑不可外扬,虞南不愿将父母吵架,那她当攻击手段的事情说给柳嶂听,便避重就轻道,“我最近感觉都快喘不上气了。”
各类负担沉沉地压在她稚嫩的肩头。
对于还有半年才成年的她来说,这些接踵而来的窒息感,几乎让她觉得天快塌了。父母吵架,随时面临离婚的危险,一模成绩大幅下跌,高考可能失利的阴霾如影随形。身边的好友也背负着高考的压力,她不敢去打扰。
能倾诉的、依靠的对象被她自己往外推,就因为那点奇怪的、避嫌的念头作祟。青春期的孩子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想法,青梅竹马也会互相疏远,或许到最后,就会从亲密无间,走到形同陌路。
好在,柳嶂不是一般的男孩。
他永远坦荡、真诚,像一株青松,站在她的身边,是她衡量自己的标尺,也是她迷失方向时的路标。
“南南,你告诉我,现在最要紧的是什么?”
虞南愣了一下,说:“学习。”
“马上就要高考,不论什么事,都是以学习为重。你身边现在发生的事情,很要紧吗?必须现在解决,否则你根本无法投入学习吗?”
“我……”虞南哑口无言。
父母吵架,或许几天后就会和好。她心头有个声音在说,他们会和好的。可是父母攻击对方的话语,就像扎在她心头的刺,叫她难以忍受。
柳嶂又说:“或者我们换个角度,你现在把学习放下,专心去解决这个让你哭泣的难题,你能保证自己解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