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
她在家时,他们哪怕吵架也是压低声音,将范围圈定在卧室中。就是为了不打扰她的学习,她理解父母的苦心,却仍然为此感到难受。
她家的氛围和柳嶂不同,父母并不会将她视作一个独立的、能解决问题的人。她即便直接上前,让他们不要争吵,也无济于事。
因为朱灵鹊和虞康盛仍将她当作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这让虞南感到失落。
隔着遥远的距离,柳嶂似乎也感受到虞南的难受,于是说:“只要这个困难不是悬在你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那就都要为高考让路。现在高考才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它决定了你未来的道路,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决定。”
“既然你没法解决这个不是火烧眉毛的难题,那就专心学习,好吗?”
虞南沉默良久。
“既然你不说话,那就是答应我了。”柳嶂轻声道,“放宽心,南南,一切都会解决的,等你走过这段路,就会觉得没什么。一模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你现在遇到的困难也会烟消云散。”
其实虞南能遇见的,让她崩溃的困难也就那么几种。
友情、家庭、学习。
虞南生长环境很单纯,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爱好。
友情自然不可能,纪白羽天天跟他通气,报告虞南的动向。虽不到事无巨细的程度,但也会拣着在学校里比较重要的事情说。虞南没有被排挤,也没有被欺凌,和人相处的很好。
学习上倒是一模失利,可就像他之前安慰虞南时所说。虞南是一位在学习上极有主见的学生,单纯的失利,并不会让她沮丧,只有在外因推动下,才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棵稻草。
——家庭纷争。
一定是虞南的父母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吵架?离婚?是某方出轨?还是别的原因?譬如迟来的七年之痒?
一瞬间,柳嶂脑海里转过许多念头。
虞南的抽泣让他的心揪疼,他从小就照顾的南南哭的那么委屈。光是这一个认知,就让一向冷静的柳嶂,再也无法保持先前的克制。
夜已深,柳嶂将虞南情绪安抚好后,便劝她回家休息。
高强度的学习已经让她疲惫不堪,现在最要紧的事情还是补充精力。虞南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崩溃。柳嶂说的没错,看起来再严峻的困难,在高考面前都不值一提。她还要打起精神,来应付无穷无尽的试题。
看了一眼手机,晚上十点,快到她每晚休息的时候。
“你在田径场边上的那个小树林外面?”柳嶂忽然问。
“是啊,”虞南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柳嶂说,“快回去吧,别挂断电话,等到家的时候再挂,我守着你。”
“好。”虞南握着手机,好似握住了一盏能带给她无与伦比安全感的明灯。
她将手机贴近耳边,依稀能听见柳嶂规律的呼吸声。
原本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因为那一番激烈的情绪起伏,她渐渐融入这个世界,又隐约和世界分割。她感觉得到,她曾来过这里,却又不属于这里。
这种猜想来的突然、且莫名其妙,却又根深蒂固。
虞南脚步轻快地向家走去,两旁的行道树伸展茂盛的枝叶,凄冷的月光也变得柔软,像水一样,洒落在校园,和路旁昏暗的灯光交相辉映。
“心情变好了?”
她在哼着不知名的歌曲,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歌曲的名字。可不论是谁,都能从调子中,读出她昂扬向上的欢欣。
“嗯。”虞南一直握着手机,柳嶂的每一句话,她都不会放过。
“看来我能暂时放心了。”柳嶂笑道。
虞南一时卡了壳,不知说什么才好。她停下脚步,笼在月光中。
“柳嶂,我……”
忽然,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住校生们闹闹哄哄。嘈杂的声响盖过她的话语。
柳嶂一愣,没听分明:“你说什么?”
虞南笑开了花,嘴唇靠近手机,狡黠道:“算了,等你回来时,我再告诉你,我快到家了,挂了!”
柳嶂话未出口,迎接他的是电话挂断后的提示音。
“这傻子。”他无奈摇头。
虞南自然听不见柳嶂的感叹,她抓着手机,踏着碎步,哒哒地上楼。哪怕知道回家就会面对父母吵架时造成的低气压,她也无所畏惧。
在高考前,不论什么都要往后靠。
反正,他们也不会真的离婚。
虞南轻松地想。
……
第二天周六,高三生一周休息时间,满打满算不足一天。好在经历过地狱般的学习后,他们会迎来长达三个月的假期,咬咬牙就能扛过去。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灿烂的阳光普照大地,夜间可怖的树木都清新可人,放学后,虞南和纪白羽走出教学楼。
微风拂面,驱走教室中积压的沉闷气息。
虞南低头,踩着闪烁不定的碎金,蹦蹦跳跳,活似小孩。
“我还以为你起码会不高兴两三天呢。”纪白羽背着书包,一丝不苟地走在她身边,看着她跳来跳去。
虞南翘起嘴角,根本压不下去:“我有外援的。”
作为常跟柳嶂通风报信的“间谍”,纪白羽根本不用猜,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按捺不住,找柳嶂诉苦。
纪白羽和虞南情同姐妹,从小就注视着这对青梅竹马,从幼稚,到生涩,再到现在。能让虞南笑得这么甜,也只有那个在外地读书的柳嶂。
若不是因为虞南,她才不会每周都给柳嶂报告虞南近况。
“既然你开心,那就最好不过了,”纪白羽细声细气地说,“我担心一晚上。”
虞南忽然停住,转过身,握住书包背带,隔着细碎的阳光,凝视着她。
纪白羽不解地歪头:“南南?”
虞南往前走了几步,张开双臂,抱住纤细的女孩:“谢谢你,小白。”她不是笨蛋,大致能猜到纪白羽和虞南之间一定有联系。他们俩都是为了她好,所以她也不生气。
纪白羽茫然地抚她的脊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虞南使劲点头:“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送纪白羽出校门后,虞南便转身回家。虞康盛和朱灵鹊都不在家中,虞南也不觉得失落,昨晚她回家后,父母只是问了她两句怎么这么晚才回。或许是看见她通红的眼睛,猜到了什么,便没深究。
对此,虞南乐得自在。
她把书包丢给椅子,自己则大字型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叹气。
“南南!”
有人在楼下喊她的名字。
虞南反应明显慢了半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阳台边,向下一看。
柳嶂扶着单车,正仰头冲他挥手。
透过树冠间的缝隙,阳光斑驳地落在他的肩头,美好得如同梦境。
虞南揉揉自己的眼睛,惊声叫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上学吗?”
柳嶂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谁叫某个人深更半夜给我打电话,还一直哭鼻子呢?”
虞南羞得脸颊通红。
她捂着脸,不好意思地说:“所以你就特地赶回来了?”
从柳嶂读书的城市回家,就算是高铁,也要坐七八个小时。可以想象,柳嶂一定是一大早就起来,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快下来。”柳嶂催促道。
虞南说:“好。”
她的胸腔中满溢着感动和欣喜,恐怕再也不会有男孩,会像柳嶂这样时时将她放在心上。就连她的父亲也做不到。
清隽的男生长身玉立,他还不到二十岁,眉眼还残留着些许稚气,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他推着单车,穿着一身白衬衫,完全是虞南情窦初开时,幻想过的模样。
“我载你出去转转?”
虞南点头:“好。”
她还是头一次坐单车,春末夏初,微风和阳光一样温柔。柳嶂载着她穿过大街小巷,他骑车很稳当,一点都不毛躁,平稳得出奇。虞南揪住他的衣服,力度很轻,唯恐惊动他,让他像一朵蝴蝶一般飞走。
“柳嶂。”
轮胎碾过沥青路上细小的颗粒,虞南靠在他的后背上,轻声说:“柳嶂,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回答她的是一阵风,轻轻拂起她的长发。
路上车水马龙,街边行人来来去去,热气初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