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惘(124)

武理走到灌丛边,伸手进云海里,几把鸡饲料掉入了深渊。那几只鸡咯咯叫着,追着饲料跑下深渊。

吕惠露出耐人寻味的神情,摸着下巴。

“我不记得,鸡还记得,”武理向渊下一指,“诸位,请吧。”

那条路根本不能称为路,那几只鸡也不是简单的鸡。而是岩鸡!脚爪踩进岩石缝里,沿着一条不可思议的悬崖裂隙追逐掉落的饲料。

根本不是供人走的路!难怪从没人发现。

众人收腹提气,胸腹紧贴岩壁,脚尖挤进鸡爪走过的缝隙,偶然低头看见脚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峡谷,都战战兢兢腿肚子发软。

雁门年纪小,定力不足,要被吓死了,声音都发虚:“这种、险路,武三公子都能发现!搞什么!”

“走别人没走过的路,才是真侠士!”宁武发着抖,竖起拇指。

高山疾风呼啸在众人耳边,云雾里的水汽打湿了衣服。谢致虚跟在奉知常后面,他本想背着奉知常,谁知舒尹之打造的铁腿刀刃意外地适合攀岩,切进岩石里卡得稳稳当当,比谁都安全。轮椅被遗弃在了悬崖之上。

“除非被逼无奈,没有正常人会走这种道路吧,”吕惠说,“假如被人围追堵截,躲到雉冠峰上,无路可逃,也只能做此选择了,是吧?”

没人知道这一句“是吧”问的是谁,也没有人回答。

雁门困惑道:“为什么会被人围追堵截?”

直到几只鸡因为久追吃不到饲料而失去耐心,停下不走了,武理才问越关山:“你家小子从来没受过欺负吧。”

越关山耸耸肩。

众人绕过几只围着岩石打转的鸡,走上平台,此处已经走下了雉冠峰,来到平坦的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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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有丛祠!”

雁门扒开灌丛,让越关山能看清楚。这里正是视芥发现红流发源处、谢致虚震开山石的地方,因为偏离山道,人迹罕至,碎石至今没有被清理。

“树社立以祭神灵,”吕惠说,“山里有什么精灵鬼怪的传说吗?”

被他提问的石人愚也很茫然,两人又很默契地转头同时看向武理。

灌丛下破碎的岩石暴露了地下河的源流,武理满头黑线躬身往里张望,郁闷地揣测道:“如果不是精灵鬼怪,或许是祭奠这里面的什么东西吧,小五不是说里面是墓室嘛。”

天然深邃的地下河甬道里幽深阴凉,脚步声被无限放大。两个人影从尽头钻出来。

舒尹之出来时脸上还带着叹服。

“了不起,”她对吕惠和石人愚说,“这里简直是第二个皇人岭兵器库,我记得有些神兵册上记载失传的器械,都埋在里面呢。”

谢致虚和她一起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手杖模样的棍子,手柄打磨圆润,没有损坏。

舒尹之挠挠头,说:“之前弄坏了他的剑鞘,说好送一把新剑。在山上每找到机会,听他提起这里的刀剑冢,就想说做主让他挑一把。”

结果谢致虚挑了一把手杖,似乎还是木质的,外表朴实无华,拿在手里也只能当登山杖使。果然见他转手就把手杖塞给了失去轮椅助行的奉知常。

半圆手柄塞在手中像握着一个鸡蛋,着力舒适。奉知常杵在地面,承了承重,甚至连尺寸也十分合宜。武理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嫌弃道:“多好的机会,皇人岭的兵器随便你挑欸,你就整了这,啧。”

谢致虚并不说话,握着奉知常的手轻轻一提,手柄脱离杖体,其下镶嵌二指宽的细剑,锋芒毕露,一丝锈斑也无,光可鉴人。

谢致虚狡猾一笑。

杖里藏剑,是传统兵刃二人夺,不动声色的防身利器。适合奉知常和武理使用,却不适合谢致虚,他以家传剑术见长,本因挑选一把称手的利剑。

奉知常杵着“登山杖”,偏头看了看落后半步跟在他身边的谢致虚。谢致虚不会走在他前面,仿佛他的乐趣就是以目光追随奉知常,即使没有对视,奉知常也有种将致命咽□□到对方手中的错觉。

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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骁云卫租来的马车还留在郑大嫂子家后院,荆不胜按每日四十文停车费预付了一个月,成就了郑家今年度短期额度最大一笔收入,以至于众人前来提车时受到了十分热情的款待。

“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郑大嫂子目送他们登上马车。

“不必了阿嫂,我们赶时间!”吕惠从车帘里探出头,叮嘱,“若是山上下来人查问,还请您和郑大哥不要说出我们的行踪!”

“哦,哦,”郑大嫂子似懂非懂地点头,又强行将一大包香气四溢的炙猪肉塞进车窗。

趁着夜色,车队悄然离开了清源镇,迅速驶上官道。

清源镇在冀州偏僻的郊区,野间十里无人烟。骁云卫驾车飞奔而过,其余人在车厢里就着地图商议路线。

越关山靠着车壁,裹着黑裘,脑袋一歪就和武理靠在一起:“很闷啊,扇子借我用用?”

谛天机被武理好生揣在怀里:“不借。你上次还说送我一把镶金嵌玉的,到底什么时候?”

越关山笑着舔舔犬齿:“记着呢。”

武理偏头打了个哈欠,有些疲惫。“可别忘了。”他随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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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皮鞭落下,血肉横飞,受刑的人惨叫连连。

执刑人是巡逻队长,冯京坐在桌案后喝茶,绿汤见了底,队长刚好打完鞭数。

冯京放下茶碗:“不遵军令,擅带腰牌,加罚十鞭。”

刑架上伤痕累累的卫兵闻讯只想两眼一翻当场昏过去。

“——八——九——十。”

队长打人都打累了,放下皮鞭行军礼:“总领,十鞭已完成。”

冯京遗憾地说:“腰牌被偷,暴露身份,给我造成棘手的麻烦,加罚二十鞭。”

队长握着鞭子:“呃……不是,总领,他已经昏过去了。”

冯京摇摇头,站起来,背手离开了暗室。

暗门后是一副挂轴,冯京撩开画弯腰钻出来,是议事堂正厅。

那副巨大的笮人做桥图下是两张太师椅,朱得象靠在椅背里,像是不堪重负,脊背弯曲出不易察觉的弧度。

冯京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翘起腿,好整以暇地舒了口气。

“冯总领还有这份闲心,”朱得象咳嗽两声,“丢掉的东西找回来了吗?”

冯京客气道:“劳朱掌门费心啦,不过是一块小小的腰牌,说起来也没什么大用。”

朱得象又咳了两声,自从在墓室里受了凉,身体似乎一直不太康健:“原来只是块小小的腰牌,我还当是多么要紧的东西,惹得冯总领动怒。只希望不要因小失大才好。”

冯京笑了起来,起身,在议事堂里走了两步,捻着他的小胡子,回过头。看上去坐立不安,却对朱得象说:“我都懒得派人去追回来。”

他的眉毛在笑脸上焦躁拧动。

朱得象垂着眼,咳得惊天动地。

夜幕下一队奔马疾入树林,他们一路追着车辙偏离官道,灯笼映照下泥土上辙痕凌乱,说明车队里不止一辆马车。马蹄踏乱了灌丛草皮,树影幢幢皆有暗影潜藏。

队长打着灯笼,找到了树林深处车队的尾巴:“在那里!”他拔马率先追过去。

奔出百步,看清车队的瞬间,队长意识到不对,然而他来不及示警,一旁静止的树冠里骤然扑出一个身影,如巨石滚落将他从马上撞得摔下,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下一刻脑侧挨上一棍子,砸得他眼冒金星七窍流血。

那车队并没有行进,它停在树林深处,像陷阱中的诱饵,勾来了猎物。

舒尹之骑在已被击懵的队长身上,当头棒卡着脖颈,勇猛而凶悍。

卫兵的马被藏在草丛里的弯刀削了蹄,嘶鸣着甩下主人。埋伏的骁云卫亮出獠牙。越关山盘腿坐在树梢头,荆不胜立在他身边,足尖不着痕迹地点在枝桠上,月色里有一个尽在掌握的微笑。

窒息感稍减,队长在耳鸣中看清了袭击者的面容——舒尹之手臂高举过头顶,对他致以最后的问候:“尝尝当头一棍的滋味,伥鬼!”当头棒砰然砸下。

第103章

远处暮云霭霭,黯淡的月华之下山影树林模糊不可见。四下里荒芜人迹,只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马车旁孤骑独立,骑手是一个缠满绷带的白色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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