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焦(44)

室内稍微有些安静,只听得见裴歌在桌底下喃喃自语的声音,“不可以喜欢牧宵,不可以喜欢牧宵,你必须死,你必须死……”

牧宵想起给自己吟诗的少年,说喜欢自己的少年,有些感慨地拿出手机,裴歌的头像依旧是原来那个,不过牧宵给他的备注是,“海市蜃楼。”她没有犹豫,按下了删除键。

而后,牧宵把裴树的遗书和存储卡交给严悯,临走前,她回望一眼蜷伏成一团的裴歌,说:“还好我也没有多信任你。”

一个月后。

槐安一中接到通知,由于上次的辩论赛有评委泄题,将会重新举办。

周明义和胡春兰商量好了,不打算参加。

毕竟当时的三个学生,邢桐、裴歌、徐霖,一个退学,一个在精神病病院,还有一个已经不在人世了,重新选拔人才真的挺困难的。

不过牧宵倒是愿意继续参加辩论赛,希望弥补之前的遗憾。

而何疏林从重症监护室脱离危险后到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不但答应届时会前往观看比赛,而且还躺在病床上给她整理资料。

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比赛当天,仍然有许多媒体跑到比赛场地去,因为牧宵的案子在当地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有她的内容就有卖点。

牧宵这组的辩题是:评价行为善恶的标准是效果还是动机。

牧宵身为反方,需要说服在场的人,评价行为善恶的标准是动机。

然而对方辩手似乎认识牧宵,从开场就一直在特意攻击牧宵,让比赛的过程看起来有些荒谬。

针对牧宵的辩手叫方博,他不顾队友的阻拦,在牧宵辩论时站起来,粗鲁地打断她,“说句实话,我不认为你还配站在这个位置上!或许,你以为在你追求公平正义的时候是正确的,动机是善良的,但我想请问一句,如果因为你的举动,导致了无辜人的死亡呢?”

座下一阵唏嘘,不过都在说这男孩怎的如此不分场合。

牧宵微微一愣,朝何疏林的位置看去,他并没有坐在那,也许是医院没有批准。

于是她深吸口气,承认道:“是的,我确实也曾差点害死一个人。”

然而方博并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只是愤恨道:“你有想过你把性侵这种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后果吗?我的一个朋友,他也是这次案件的受害人,本来打算一辈子都不说出来的,但是,因为你,他把自己遭到侵害的事告诉了老师、同学、家长,连警察都不能给他立案,因为没有证据!空口无凭的,谁会相信他!”

方博情绪有些激动,面红耳赤,眼里闪烁着泪花,“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指责他,他终于受不了了,他自杀了啊……你多风光啊,所有媒体都对你歌功颂德,说你勇敢,说你坚强,我呸!如果不是你盲目做出表率,我朋友也不会死!”

牧宵有些局促地站在台上,方才辩论时的自信一扫而空,突然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的境地,她在议论中沉默了一会,选择弯腰鞠躬,以表哀悼,“我很抱歉,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带领谁一起去检举这种事,我只是……只是在以我自己的方式寻找……寻找真相……罢了。”

牧宵感到有些头晕,之前医生也和她提到过,虽然在曾建华的那场车祸里,她伤的不严重,但并不排除有后遗症的风险。

眩晕来得太猛烈,牧宵都听不见方博在对面吼什么了,她腿一软,想坐回位置上。

一双手及时稳稳撑住她,牧宵抬头,看见了何疏林,“你……你怎么跑台上来啦?”

何疏林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累了就休息一下。”

而后,他对着众人说:“我是槐安一中的领队,既然对方辩手如此不尊重我方选手,那我也不用按规矩来,站在后台不发声了。”

“我对你朋友的遭遇感到抱歉,真诚的抱歉,但是没有谁能替他的人生做决定,牧宵这一路走来,没有容易的地方,就我所知,她的邻居在知道她的事后,也未能表达同情,而是指责她把性侵闹得人尽皆知,给家里丢人,但把这一切曝光、广为传播的,是媒体。”

“我们也曾联系新日报社的副主编,请求他们不要在继续报道牧宵与此事无关的私人经历,但得到的回应是:挖掘一个罪犯身上的黑料,就像指责一碗馊掉的米饭里有毒,毫无意义。可要是从好人身上找污点,那就不同了,群情激奋,再干净的人也休想走出舆论的漩涡。所谓的旋涡,就是他们的利益。”

他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外围的媒体道:“借此机会,我想提一点,请诸位不要再用任何美好的词句来描述这件事,用最残酷、最真实的字句去还原它吧。”

“我们谁都没有见过,少女的□□被强迫暴露在贪婪猥琐的目光下的样子,没有听过她们声嘶力竭的求救,没有看到过,自己的孩子、朋友在被性侵时呼喊你们名字时那副绝望的模样。”

“他们呼喊你们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听见了,于是你们心安理得,那么当他们说出口时,请别用所有恶意的猜测指责他们。他们要的不是无关者或赞美或贬低的评价,要的是犯罪者伏法。”

“当世俗成为寻求公道的路上的绊脚石时,强/暴必然是另一种方式的谋杀——诱杀。”

主办方觉得有些头疼,因为这次的比赛依旧没有有序进行,他们的奖杯得落一年的灰了。

牧宵缓过来的时候,比赛已经结束很久了,众人走的走,忙的忙,场地空旷得很。

她周围没有人守着,还以为自己被落下了,于是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大门。

何疏林提着各种各样的止痛药跑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嗯?”牧宵愣愣地感受着掌心的温度,而后迎着傍晚的黄昏,看见了一张温柔的脸,“真的是你呀,我还以为我做梦了呢。”

何疏林叹了口气,一面走一面问,“怎么样,头好些了吗?”

牧宵笑,“好多了,你说的我都听见了,说得真好,不愧是我崇拜的呆头哥哥。”

何疏林低头看着她的侧脸,心动不已,轻声道:“你在雨里说的话,我也听见了。”

牧宵愣住,转头看他,“那你……那你可以等我吗,让我去你的城市,见我未曾见过的风景。”

“当然,我回来了,不是吗。”

先锋

“我们身为父母,不能一味地纵容他,他伤害钟点工完全就是另一个人格在作祟,必须要送去精神病院医治。”裴树坐在沙发上,不容拒绝地说。

付馨直直跪在裴树身边,“我求求你,不要这么做,你让别人怎么看他啊,我会好好看住他的,你不要送他去那种地方,我求求你!”

裴树痛心疾首:“付馨,你看不住他的,生病了去医院是很正常的事,我们必须为他着想啊!”

这时,卧室门口飞快地闪过一个人影。

画面一转,付馨把服了致幻剂的裴树费劲地放倒在床上,紧接着,她拎起包打算带裴歌一起出国,却在转过身的瞬间露出惊恐的表情,“裴歌,你做什么……你,快把东西放下,妈带你走。”

裴歌手里紧紧地握着斧子,面露癫狂,“妈,他想害我是不是,他要害我!我杀了他,杀了他!”

少年阴鸷扭曲的面容开始在光线的作用下变得透明,眼前真实的一切变得清晰起来。

牧宵轻眨眼,这才明白,自己居然梦到了裴树留下的监控画面。

一晃七年过去了,怎么今天会突然梦见这种事呢。

她正想起身,突然发现自己被重物压在了身下,于是又宠溺又无奈地道:“好重,起来啦。”

睡在一旁的何疏林条件反射地跃下床,迷糊地道:“抱歉啊,有没有压痛。”

牧宵抱起身上的黑猫,把白猫赶去了何疏林那儿,“不是说你,说这两只猫呢。”

白猫“喵呜”叫着趴到何疏林胸前,莫名有点酸。不过谁让它这只新住民总是欺负原住民呢。

何疏林和牧宵两人一前一后抱着猫走出卧室,两人拿起手机,各自收到了一条讯息。

洗漱好后,何疏林走到正在做早餐的牧宵身便,亲了亲她的侧脸,“昨晚加班了吧,怎么不多睡会,我去外面吃就好了。”

“因为今天有一个好消息在等着我,”牧宵浅浅地笑了,“想早点起来,你呢,今天周末,周舜同意放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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