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的速度极慢，许知珩一直在后视镜里打量北君。
北君也在看着他，两人有将近五秒的对视，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神里，北君看出了点东西，虽然有两年没见，但他心里应该跟明镜儿似的，对于她将要面对的困难，他了如指掌，可面上却一点没表露出来，浑身透着“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的冷漠。
而北君认为他也能从她眼中看出点东西，比如“我不搞你你也别搞我”的提醒，又比如“我不打算跟唐家兄妹争财产”的散漫，还有一种对对手的打量，靠着磁场来分辨对方是敌是友。
“回来了？”他问。
“对，估计是走了一趟局子吃到苦头了，回到家来乖得很，我说一她不敢说二。”
许知珩把视线定格在唐九年的脸上，有一种“我怎么交到这种朋友”的疑惑，“唐九年，你这种心态真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唐九年双手在面前挥了挥，说你别咒我，车子在这时加速，唐九年探出头冲着北君喊：“你带九月回家，记得照顾好她。”
商场离家并不远，只有两条马路，但第二街区有几家酒吧，路上就热闹一点。北君嫌吵，想贴着马路边走，可唐九月却对那里有着极大的兴趣。
“北君，我们去酒吧吧，妈妈她去小姨家了，今晚肯定赶不回来。”
唐九年跟唐九月就像是被唐故容关起来的鸟，得空就想出来飞一飞，唐九年是男孩子，又有一群狐朋狗友，趁唐故容不在家的时候没少出去玩。但唐九月身旁的朋友少之又少，唐故容不允许她跟成绩差的人交朋友。
可是生活经验越是空白的人，就越是对灯红酒绿的生活感到渴望，看着那耀眼的招牌，唐九月很想去体验一把被灯光围绕，被电音震撼的生活。
“别去了，没什么好玩的。”北君的语气里丝毫没有对酒池肉林的渴望。
“北君，你是不是去过酒吧？”唐九月拉着北君的胳膊，“我知道你肯定去过，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你想干嘛就干嘛，不像我，被妈妈牢牢地拴在身边，生活枯燥又乏味。”
北君听了这话觉得挺有意思的，唐九月无忧无虑的日子是她向往的，她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却是唐九月想要的，所以没人会对既有的人生感到满意，从生到死的这条路上，每个人都在做挣扎，不断地去试错，回过神来才知道究竟是得到了，还是失去了。
“我们去嘛！”唐九月嘟着嘴开始撒娇，北君看了眼时间，还早，就说行。
越走到门口，唐九月欢呼的声音就越大，酒吧门前霓虹灯耀眼，一排豪车停在路边，应该都是像许知珩那种不怕被贴罚单的。几辆车的车灯闪烁着，一帮人靠着车门抽烟，不时地交谈什么，看见两人走过来，还冲她们吹了口哨。
唐九月有些害怕，也有些惊喜，她第一次体会乖乖女之外的人生。
原来被人搭讪是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心头装上了电，让人激动得乱跳。唐九月握紧了北君的手，小声说：“北君，他们在吹口哨诶。”
见惯了江湖上的腥风血雨，这手段对北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她还是回握住了唐九月，说：“你长得漂亮。”
唐九月笑开了。
时间还早，两人进去后里面并不热闹，灯光也很柔和，地面干干净净，桌子上摆着价目表，唐九月拿起来说：“我想点瓶酒。”
“别点了，被知道了是麻烦。”北君坐在沙发上，将脚搭在桌子上，但两秒后又放了下来，坐得规规矩矩的。
唐九月那股任性的弦已经被挑起来了，她嘟囔了一句“我就要喝”，然后点了三瓶洋酒，北君说喝不完，她说那就硬撑。
“撑谁？”北君觉得这语境有些怪，像那次她看见唐九月回复同学的话一样怪。
唐九月“嘻嘻”了两声，不说话了，她拿着遥控器摁了两下，灯光变得闪烁，红蓝相间的光在两人身上慢慢划着，将刚刚略微尴尬的气氛渐渐冲淡。
酒很快就上来了，三瓶全部打开，唐九月把杯子倒满，冲北君那杯碰了一下，清脆一声响，她皱着眉头慢慢喝了一口。
“好辣嗓子！”唐九月连忙把酒杯放下，双手不停地扇着嘴巴。
这让北君想起自己第一次喝酒的时候，就两个字。
操，辣。
“这酒烈，别喝了。”北君把杯子放远，唐九月还要伸手去拿，门口突然有了动静，几个男人冲了进来，醉醺醺的，走路都不太稳当。
夜场经理连忙跟进来，在后面点头哈腰，说：“几位大爷，你们走错地方了，出口在那呢。”可是这几个人丝毫没有朝经理指的地方看，眼睛都在唐九月身上贼溜溜地瞟着。
唐九月长得清纯，今天又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将女孩子美好的特质都展现出来，这模样一般人都难以招架，更别说醉酒的人了。
“哪里走错了，这就是我要来的地儿。”一个男人推开了经理的搀扶往唐九月走。
另一个男人也直勾勾地朝这儿看，目光在唐九月身上上下打量，有些大舌头地说：“漂亮，真漂亮，我就喜欢看起来单纯漂亮的姑娘。”
唐九月吓得浑身发抖，双腿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北君察觉到了，就放开她的胳膊改握她的手。依照在夜场的经验，这些人多半难缠，酒劲一上来打架闹事多的是，两个女生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夜场也不会为了她们得罪这些金主，因为从穿着来看，他们大概是事业有成的人。
本想着跟经理打个招呼，让他劝着点，她好带唐九月脱身，可是有个人说的话，激毛了温软的唐九月。
“不知道看起来软，操起来滋味怎么样。”那人很矮，脑袋大，脸也宽，属于看着就让人吃不下饭的那种，唐九月当然不甘心被侮辱，心里的火蹭地冒了出来，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拿起一瓶酒就往人头上扔，但因为从没做过这种事，酒瓶没扔到目标处，而是砸到了对方的脚。
瓶子碎裂之后，房间的气氛就变得紧张起来，唐九月浑然不觉，朝那人骂了两句。他们平时都被人捧着，冷不丁被打还被骂，脾气瞬间就上来了，几个人骂骂咧咧地往两人身旁靠，敌众我寡的气氛在空气里叫嚣着，撕扯着每个人的皮肤，北君竖着耳朵听，在一个酒瓶砸过来的时候，她快速躲过，踩上桌子就拉着唐九月往门外跑。
可是翻桌子这事唐九月不在行，脚被绊了一下，动作一缓，被人拉住了胳膊，“臭娘们骂了我们还想跑，今晚不把爷伺候舒服了，你们就别想走出这扇门！”
“你干什么，放开！”唐九月被惹怒了也会急眼，但她的怒气是不看局势的，不然现在北君早就带着她脱身了。
“别说话了，别激怒他们。”北君在她耳边轻声嘱咐，又给经理使眼色，让他去叫人，自己则从门后摸到了扫把，有人脚步不稳，摔倒了，酒瓶破碎的声音在耳边扩大，一个男人猛地朝她们扑来。北君见局势突变，一把将唐九月拉到自己身后，朝冲过来的男人打了一棍，那人龇牙咧嘴地吼着，同伴想要帮他报仇，可身子太软，被北君一脚踢倒了。
北君从小野架打惯了，对付几个人不算什么难事，跟几人打了一会儿身上没有伤，倒是对方被打得不轻。
“你他妈的敢打老子！”一个被她打了两棍的男人声音都气尖锐了，从地上捡起半个碎玻璃瓶就朝北君冲来。
北君正准备往旁边闪，可胳膊被唐九月死死地拉住，来人捉到了空隙，按住她，刚才骂她的那个男人就拿着碎玻璃瓶直直地朝她的后背刺去。
经理这时带着人冲进来，不停地给客人说好话，也有人询问北君的伤势如何，北君充耳不闻，直直地看着唐九月，“我原本躲得过的。”
唐九月咬住嘴唇，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下来，“可是我害怕。”
几个客人还骂骂咧咧的，但被经理他们哄出去了，阿姨过来清扫地上的玻璃渣，破碎的声音在耳边划着，北君叹了口气，“怕什么呢，我明明已经把危险都揽过来了啊。”
第三章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唐九月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打着吊针，唐故容见她没有大碍才转身朝北君走。
“为什么要带她去那种地方，她跟你不一样，她是个干净姑娘，从小到大她没说过一句脏话，没走过一条错路，你为什么要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