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平不占理,把玉清拽到柜台前道:“你就看不出这是个傻子吗?给傻子当物,我不来找你麻烦就是了,你还要问我要赎金?”
伙计上下看沉默清俊的玉清,摇首道:“小的可看不出来,您说这是傻子,也要有人信才是。”
徐小平不耐烦地叹了一声,眯眼看伙计,道:“当真不通融。”
“客官,”伙计同样为难道:“小的只是个当差的,做不了这个主啊。”
徐小平低着头,半晌抬首道:“好,明日我来找你们的掌柜。”
伙计道:“假使掌柜的同意了,您也得将本金一分不少地退回来才是。”
徐小平一愣,想起玉清已花了袋子里的银子,他问玉清:“你今日花了多少?”
“二两。”
徐小平立时冷笑,二两,他连一文都补不齐。徐小平在伙计身后的木架扫了一眼,带着玉清准备离开。
身后伙计突然想起什么,唤住徐小平苦笑道:“客官,小的瞧您像个心善的,小的在店里也是为了讨口饭吃,但凡这店里丢个什么东西,出了半分意外,小的这份营生可就保不住了,也请您体谅则个。”
徐小平欲偷玉佩的心思被点破,窘迫地从店里逃出来。
玉清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徐小平手里紧握着银袋,用余光看着呆木的玉清。
现在他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这玉佩定然赎不回来了,但拿着这些银子,倘若他只有一个人,骑一匹快马省吃俭用,月余便能到楚国。
不若就先将玉清和具信流一起留在这个小镇,等到自己找到荀木再派人来接他们。
徐小平一边想着,一边和玉清走到郊外,他犹疑地从银袋了掂出几两碎银,转过身递给玉清,火气已降下不少,道:“这几两银子你先拿着。”
玉清垂首接过。
徐小平收回手,咬唇道:“我......只能给你们这么多,现在天黑了,你快回去找傻子吧。”
玉清道:“你不回来?”
徐小平怕他缠着自己,挠了下头道:“我去小解,你先回去吧。”
玉清沉默地往闪着火光的破庙走。
徐小平心里莫名个咯噔了一下,他唤住玉清,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半晌又摆了摆,道:“走吧,走吧。”
玉清站着原地侧首看他。
徐小平高声道:“你走啊。”
他转过身像每日那般嘟囔道:“每天都快烦死我了,成天给我找麻烦。”
他一边嘟囔一边向前走,手轻微颤着,直到回头看不见玉清,才闭上嘴沉默地往前走,走在路上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徐小平强迫自己不再回头,又不是不回去找他们,只是让他们在这里待一个月罢了,两个大男人,难道真能把自己饿死不成?
徐小平疾步走着,走至中途又开始疾跑。
带着他们只会连累自己,他真的受不住这种苦了,只想越快到楚国越好,到了楚国他一定会回来接玉清和具信流。
他不是要扔了他们,只是受情势所迫,做出更好更轻松的选择。
徐小平咬牙跑着,半晌哆嗦着唇停下,掩面痛苦地蹲下。
不知过了多久,徐小平重新站起,拍了拍衣摆转身往破庙的方向走去,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回到破庙后只看到具信流一人,他手里还捏着筷子,睡在长桌下的干草堆里,火堆已经熄灭了,破庙冷的和外秒无二。
徐小平冻得打了个哆嗦,在破庙周围找不着玉清,只得推醒具信流道:“傻子,看见玉清回来了吗?”
具信流眼睛迷蒙,茫然地摇头。
徐小平感觉手下的皮肤过于温热,用手触了一下具信流的额头,片刻又改为用脸颊贴着具信流的额头。
具信流低声道:“平平......”
具信流发烧了,徐小平骂了一声,又给具信流盖了层干草,抱着具信流不知所措。
具信流握住徐小平的手,道:“冰。”
徐小平垂眼看着具信流给自己暖手背,勉强扯起唇角。
具信流闭着眼又渐渐睡着了。
是不是因为自己晚间说了玉清几句,他便负气走了,还是同样觉得自己和具信流是个累赘,便拿着碎银走了。
他不是傻了吗!
徐小平在心里猜着玉清失踪的无数种原因,又实在不能脱身去找玉清,只能抱着具信流一夜未眠。
二日清晨天微微亮,门被人推开,玉清单手拢着柴火走进来,徐小平抬首看见他,不由一愣,道:“玉清?”
玉清“嗯”了一声,放下柴火走到徐小平面前,从袖子里掏出一袋银两道:“我找到了这个。”
徐小平看着玉清一夜间就已短至脖颈的的头发,道:“这是你‘找到’的?”
玉清道:“是。”
徐小平松开具信流,站起身绕着他焦躁地转了一圈,指着他的头发再次问道:“这是你‘找到’的?”
玉清点头,又将银两递过来。
徐小平打掉银袋,低着头重喘着气。
这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这谁看不出来他是把头发卖了!
徐小平咬牙道:“你怎么什么都卖。”
玉清低头看了眼银袋,在长桌上拿着火折去生火。
徐小平看着他蹲身生火,后背上粘着几缕剪落的长发,一时间又是气又是想笑。
玉清生起火又要出去,徐小平道:“你干什么?”
玉清道:“揽雪水。”
徐小平静默片刻,将银子捡起揣进怀里,道:“不必了,今日进城里住。”
玉清看着他。
徐小平先一步出去,道:“扶起具信流,他发烧了。”
玉清因是不懂发烧的含义,推了许久具信流见他仍是昏昏沉沉,便直接将他背到背上跟上徐小平。
徐小平回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们。
具信流脸烧得通红,衬着冻疮又是狼狈又是可怜,已完全看不出当初齐王那般的清贵模样。
玉清道:“何时去赎玉佩。”
徐小平摸到怀里的银两,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赎了。”
玉清停下脚步看他,道:“我凑齐银子了。”
徐小平拉起衣服将半张脸藏进去,掩住自己莫名掉下的眼泪,瓮声瓮气道:“不赎就有银子了,你们谁都不用走,我们一起去楚国。”
玉清“哦”了一声,背着具信流继续向前走。
徐小平落在他们身后,走着走着就给了自己耳光。
你这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
徐小平在心内狠狠地骂了一句,伸手擦掉滑落在脸上豆大的泪珠。
走在前面的这两个人,一个在十多年前收留了自己,一个虽然做过离谱事但好歹是真心待自己。
以前什么事都仰仗着这二人帮自己,现在一看他们傻了,就千方百计想着甩开他们。
徐小平,你真不是个东西。
徐小平又骂了一句,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哽咽,再看到玉清剪短的头发之后立时又呜咽了一声。
“只不过就是块玉佩,”徐小平在心里自责道:“到了楚国就能赎回来,何至于和一个呆木的傻子生气。”
那被徐小平念着的傻子似有所觉地回头看了眼徐小平。
徐小平匆匆别过脸,吸了下鼻子。
到客栈时徐小平攥着银子,看了眼面目通红的具信流,咬牙点了一间带暖的上房。
三人才住一间房,客栈掌柜笑盈盈的脸瞬间沉下去,眼神从徐小平鼓囊囊的钱袋子上移开,耷拉着眼皮甩手道:“六子,带客官上去。”
徐小平亦黑着脸跟着伙计上楼,其间伙计不住地往玉清和具信流身上偷瞄,莫不是认出什么了,徐小平顿生警惕,挪了一步挡在玉清身前横眉竖眼道:“你看什么?”
那伙计尴尬地低下头,一会儿又抬起眼看向玉清他们,不妨正对上徐小平冷冰冰的脸,伙计干笑道:“小的奇您身边这两位,长得可真是像啊,这乍一眼看,便像是一个人似的。”
这话听着没什么,却隐约戳中了徐小平的那点隐秘心思,他回头先看了眼具信流,见他还昏沉着,才侧目对伙计道:“瞎了你的眼,两个人没半分像的,怎么看出相似的?”
伙计立时低眉顺眼,道:“是小的眼拙。”
徐小平推开门,对伙计道:“寻个大夫过来。”
伙计道:“此刻天早,需得一两个时辰后才能叫大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