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被骂的二人反应过来,指着徐小平的背影破口大骂。
徐小平回头又唾了他们一口,甩开谩骂往城郊的破庙走去。
这破庙的木门只能勉强掩住一点风雪,在角落上燃着火堆,徐小平一推门便迫不及待地凑到火堆旁取暖,暖了暖冻得发疼的耳朵,才看向在木桌前一坐一站的二人。
背着他的那人手里拿着手帕,正给坐着的人一点点擦脸。
那坐着的人也极为乖顺,仰着脸一动不动的仍由别人在他脸上动作。
徐小平把手塞到脖字里,打了个寒颤,恋恋不舍地离开火堆,一边走向他们,一边对着站着的那人道:“玉清,傻子的脸还疼着吗?”
玉清捏着脸已被冻得发紫的具信流的下巴,头也不抬地继续给他擦脸。
徐小平看了一眼,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打开玉清的手道:“蠢货!你就是这么照护人的么,你没看见脸都被擦破了么?”
徐小平夺过手帕,捏了一把道:“你用的什么,热水还是凉水?”
玉清还是低着头,木道:“雪水。”
徐小平道:“今日煮水了么?”
玉清看了他,似乎带着鄙夷,道:“在擦脸。”
一个傻子竟然在嘲笑他,徐小平看了眼还仰着脖子的具信流,扔掉帕子,咬牙切齿道:“摊上你们两个,我真的倒了半辈子的血霉。”
具信流看着徐小平,好像才看到他似的,低声道:“平平。”
徐小平闭了闭眼,缓了一口气才道:“玉清,跟我出去捡柴火。”
玉清弯腰捡起那块自己唯一的手帕,把具信流的手拍正,跟着徐小平一起出去。
具信流坐在长桌上静静看着他们,直到门被阖住才垂下眼睛。
那日在山洞里,许是因为玉清只被种了半只蛊虫,是以还有神智,却变得像现在这般对一切都半知半解、木然沉默,前尘往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不是李若清,也不是玉清。
再说具信流,他也没好到哪儿去,被玉清自后脑用石头重砸了一下,醒来后便已变得呆滞痴傻。
若不是当初种了蛊虫不分敌我的玉清将具信流和自己一起从大雪里拖出来,徐小平现在何需带着两个傻子。
徐小平念此更为窝火,站在树下对着玉清又是一指,没好气道:“你没看见那儿还有根树枝吗?地上总共就这么几根,你一会儿漏一根,还够我们烧吗?
每天就想着怎么偷懒,出来捡个柴火也要别人盯着你,你怎么这么没用?”
玉清停下动作,抬首对徐小平道:“你也来捡。”
徐小平早前受他欺压,此刻仗着他呆木,气焰自是嚣张,高声道:“你现在还学会指挥我了?我每日照顾你们两个傻子这么辛苦,如今就让你捡个柴,你还敢对我呛声?”
玉清重新低下头,道:“我没有呛声。”
徐小平不依不饶道:“好啊,你现在是有本事了,我是管不了你了。”
玉清不再发声,沉默地捡着柴火。
徐小平被冻得头疼,看着玉清在寒风里还是仙儿似的模样,再对比自己满身狼狈,不由酸道:“快点儿,捡个柴还端着干什么,又没人看!”
玉清加快速度,抱着柴和徐小平回到破庙。
具信流已然睡着了,玉清又燃了一个火堆,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地发呆。
暮色将至,外面又起风雪,凛冽的寒风撞击着木门,庙内燃烧的木柴噼啪作响。
徐小平映着火光看手内的地图,研究去楚国的路线。
在他带着玉清逃出晋城不久,便听说楚国流落在外的世子已被寻回,名为荀木,方年满二五,因该就是徐小平认识的那个荀木。
虽说当初是荀木抛弃了他,但荀木有情有义,想必听到了梁国通缉自己一事,故意散出消息让自己去找他。
因甩脱不掉具信流,加之那时具信流身上佩戴不少值钱物什,徐小平便带着具信流一同前往楚国,未想竟在中途被卷入风雪,丢了他们所有的财物,沦落到这座破庙里。
如今天气严寒,只靠身上这几个铜板根本难行半步,明日吃什么都是个问题。
徐小平越想越是烦躁,放下地图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只能先在这小破地方打一份工,赚够银两再说。
徐小平看向熟睡的具信流,多一人便是多一张嘴,养着这人已是无用,要想个办法尽早甩掉这个傻子才是。
何况当初若不是他要给自己中蛊虫,他此时也不至于体虚至此,徐小平想着已是厌恶起来,翻了个身不再看具信流——必须赶走他!
二日起来徐小平看着玉清给具信流整理衣物,不由嗤笑了一声。
两个蠢货,竟还开始兄友弟恭了。
徐小平摸了摸空干瘪的肚子,实在是受不住饿肚子的苦,冒着风雪用最后的几个铜板买了四个包子,回来后给具信流塞了两个。
玉清看着具信流的包子,又看向徐小平。
徐小平哼笑道,道:“谁让你将这人拉回来,多一人多一张嘴,只多养一个人,那便所有人都得饿肚子。”
玉清道:“为何?”
“还能因为什么?”徐小平恶声道:“没银子了,你知道么?”
玉清看着他,神色淡淡,但徐小平知道他其实什么都没听进去,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个披着玉清壳子的蠢货。
徐小平不耐烦地叹了一声,揪了一口包子放进嘴里,看了眼同样痴傻的具信流,不好直说,只能道:“我养不起两个人,今日必须有一个人走。”
给具信流两个包子,在扔他之前让他吃顿饱饭,已是徐小平最大的让步了。
玉清却是低头看自己手里的一个包子,道:“是因为没有银子吗?”
徐小平不与他纠结,吃完包子拍了拍手,又出门冲进寒风里。
他必须得出去找活了。
便是因为具信流无端要给他种蛊虫,才使得徐小平现在憔悴异常,虽然断了药后已不再呕血,但看起来仍是灰败的模样。
那些招工的看徐小平瘦弱,竟是连洗碗的活计都不让徐小平做,徐小平裹住自己的薄衣,冻得几乎找不到南北,就这样在大街上游荡了一天,才两手空空的回到破庙。
甫一回去,徐小平险些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
只见原本用来让具信流睡觉的长桌上已摆满饭菜,荤素都有,摆在上面的馒头都热乎乎冒着白气。
徐小平眼睛发直地看着桌上的饭菜,道:“这是怎么来的?”
玉清从桌下拿出一袋鼓鼓囊囊的钱袋,道:“有银子了。”
徐小平心内生起一阵不妙,眼睛从饭菜上移开,看着银钱袋子道:“你哪儿来的银子?”
玉清道:“稻草丛里有一个玉佩,我将它当了。”
徐小平想都没想过已然变傻的玉清还会翻东西,甚至还会当东西,他的脸瞬间垮下来,小跑到自己藏着梁府信物的地方,果见那里空空如也,他回首咬牙道:“你将玉佩当掉了?”
玉清看着他的神色,渐渐低下头,又变成木然的模样。
徐小平面目因愤怒而渐渐扭曲,他踹了一脚身侧成垛的稻草,走近玉清道:“谁允许你碰我的东西了?”
玉清不言不语。
徐小平推了他一把,怒吼道:“你凭什么动我的东西?”
玉清后退了一步,垂首道:“你说没有银子。”
一侧的具信流用筷子夹起一片菜叶,唤道:“平平......”
徐小平红着眼眶看了他一眼,半晌一字一顿道:“我真是受够你们了。”
玉清微微抬起头看着他。
徐小平道:“玉佩在哪儿当的。”
“城东贺记当铺。”
徐小平抢过钱袋再次出了破庙,被寒风吹着却无知无觉似的,梗着脖子往前走。
玉清在身后跟着徐小平,徐小平小跑起来,到贺记当铺时店前灯笼还亮着,徐小平回头看了眼玉清,跨进当铺。
伙计正拨着算盘清账,徐小平敲了敲桌子,指着身后走进来的玉清道:“这人今日在这儿当了一件玉佩,我现在把银子还给你,你把玉佩给我。”
伙计打量徐小平,放下算盘道:“那您便是要赎货,除了本金外,还需再给二十两的赎金,才能取回您典当的物件。”
徐小平道:“只典当了一天,怎么就要二十两的赎金?”
“小店里的规矩便是这般,每样物件都要赎金,不然小店还赚什么呢?哪怕这东西只当了一个时辰,也要交定好的赎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