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墙美人(22)

想起上次受邀喝酒的事,王齐恩还觉得有点遗憾。

如果不是杜司务带他去弥云山,他不会遇到严汐,再有杜司务的推荐,他才能看见期望中的将来。杜司务突然邀请他一起喝酒或许有特别的理由,而他为了应付家事未能奉陪。

前面的路边,靠墙坐的乞丐老周从他出现时便望着他,等王齐恩照旧一礼时从屁股后头拿出一张雪白的信封道:“有人说要把这个交给你。”

“给我吗?”王齐恩伸手接过去,看见信封上面是空白的。

“是啊,他付了十个钱,让我把信送给前面那扇窗户里面的灰衣公子,我一想不就是你吗?反正你会经过,也不用走过去。”

“您知道他是谁吗?”

老周回忆道:“是个面生的男人,三十岁左右,衣服很干净,腰膀粗壮,应该是做力气活的。”

王齐恩根本没有熟识的人,就不想了,收好信问:“您知不知道杜司务住在哪里?”

“没有乞丐不知道的地方,”老周玩笑道:“他住在城北,磨石巷最里面那一户。你要去找他吗?”

王齐恩轻轻一笑,“对,码头那边我已经辞工了。杜司务这两天没有来衙署,我想去看看他。”

“原来是这样,已经攒够钱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老周感慨着点点头。

和他道别后,王齐恩想了想去城北怎么走,然后好奇地拿出那封信,打开后非常意外。

并不是信里的内容让他吃惊,而是字迹,他先注意到了这似乎是严汐写的。

王齐恩见过严汐作画,写字,画扇子,以及门上精心制作的春联,他熟悉她的笔迹,因此露出会心一笑。最后才开始仔细阅读信上短短的内容。

在收到严汐亲笔的喜悦心情中,王齐恩明白了他不在时发生了什么,又是一个龌龊卑鄙的把戏,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沉迷女色。

事关名誉,王齐恩的心情异常沉重,幸亏严汐告诉了他这些,不至于一直浑然不觉。王齐恩暂时还无法多想,为什么严汐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他看着她写下的最后一行字迹:这次你一定不能原谅他。

无法原谅,没错。

第21章 贰拾壹

磨石巷很浅,沿着两边共有五六户人家。临近黄昏,做饭的香味和烧柴的烟雾从每家低矮的围墙里飘出来。路边的水沟底部,有一些家禽在寻找食物,探头探脑的小眼睛也聚集在突然出现的王齐恩身上。

无疑,这座城里的大部分区域在王齐恩心里都是一片空白的印象,而这里是杜司务住的地方,对于他就包含有不同的意义。

在行走时从不四处张望的王齐恩,此时认真地看着左右。这里只是很普通的一条窄巷,感觉老旧而活泼,从头至尾只有二十几步,杜司务家那扇静悄悄的大门正在彼端散发出一种格外严肃的气息。

王齐恩走到门前,看见几步台阶上积满了灰尘,被烈风撕成一片片的对联无奈地垂挂在门上,颜色淡得像被美人泪频频冲刷过的胭脂,应该是近年都没有更换过。

可见,住在这里的人对待生活随意到了怎样的程度。

杜竟平或许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就这样展现在王齐恩眼前,既不风光也不峥嵘,与他的声望和地位相比有点寒碜。似乎不该是这样,为何杜司务选择过简陋的生活?王齐恩带着迷惑敲了敲门。

“谁?”

杜竟平从固定的某处发出警惕的询问。

王齐恩道:“司务,是我,王元休。”

干枯的竹椅受力后发出‘吱吱’的响声,杜竟平站起来,慢慢地走过去打开门,既没有欣喜也没有厌烦,一脸平平无奇地问:“你怎么来了?”

他这时的样子和门外布满灰尘的台阶,以及门上破烂的对联极为相称,发髻散乱,双眼无神,满脸胡茬,衣衫发皱,犹如一头病怏怏的老虎。

王齐恩对这种‘随意’已经有所准备,稍微露出一点惊讶后就顺利接受了,开始解释自己的来意:“上次司务说要一起喝酒,今天发了俸禄,我请司务吧。”

“进来吧……”,杜竟平松开扶在门上的手,转身先走了。

王齐恩关好门,看见一片荒芜的庭院。

除了杜竟平正在走的那条小路,这里到处都是及膝高的荒草,荒草里开着不知名的野花,两丈外有排灰扑扑的屋子。

类似荒郊野屋的场景确实让王齐恩又吃了一惊。身为一郡司务,就算随便派两个下属来清理,也不至于过成这个样子。

于是,在进门前还折磨着王齐恩的烦心事忽然被放下了,他觉得第一次真正看清了杜竟平,在名望和伟岸背后还有放弃的荒凉。

王齐恩跟着杜竟平走到门廊下面,那里放着一把竹椅和几只酒坛子,在旁边的一棵老槐树下面,还有更多的空酒坛子,静静散发着釉色的亮光。

杜竟平把自己的椅子让给王齐恩,去某处拿了另一把,提在手里磕了磕上面的灰尘,放好坐下。他没有解释为什么自己的住处像个荒园,王齐恩也没有问,默默地在一起看着半下的夕阳。

“要喝酒吗?”

杜竟平拿起脚边的酒罐子,递给他。

王齐恩接过去喝了一口,在热辣的一激之后,存在他心里的烦恼更淡了。王齐恩看着庭院里细长的,随风摇晃的草茎,一切仿佛消减得只剩下了眼前,要做的也只是像草茎一样随风摇摆。

杜竟平问:“这两天衙署里有事吗?”

王齐恩摇摇头。

杜竟平猜想也是这样。他正在把职责慢慢转移到副手身上,让自己有更多自由的时间,为即将到来的重要日子做准备。

若干天前,杜竟平睡在酒馆里时做了个梦,在他无法摆脱的噩梦里突然出现了林含秋,她叫他‘玉青’,带他离开,从烈火的地狱到清凉的人间。

醒来后,杜竟平闻到了残留的香气,就在他的胸前。杜竟平回忆起某种沉甸甸的,束缚住他的力量,毫无疑问,她来过了。

既然她执意如此,杜竟平也不想再躲,他会在这片荒地里等着她。

两个擅长沉默的男人一口一口喝着酒,安静地待在各自的心思里,偶尔关照一下对方。杜竟平发现:王齐恩的酒量出乎意料地好,并且反而不会脸红,真是奇异。

月亮升起来后他们去巷子外面吃了东西,因为回城南的路程遥远,王齐恩当晚留宿在杜竟平家里。

他们在庭院里坐到夜深,然后各自去睡。王齐恩习惯了艰苦的生活,就算那间屋子里的尘埃厚重,他也可以忍耐。

在越来越深沉的寂静中,几个黑乎乎的人影翻过围墙,趟过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荒草,准确无误地闯进了杜竟平的卧房里。

王齐恩被打斗的声音惊醒后,愣了片刻,急忙赶过去,他看见四五条人影扭打在一起,只能从身高上认出谁是杜竟平。

这些闯进来的人非常凶狠,而且手里有刀,杜竟平的反击虽然又快又猛却没有占到明显的优势。在出手帮忙前,王齐恩首先想到的是:他需要一件武器,这并不难,他记得门廊边上就放着弓箭和铁锤。

王齐恩跑出去找到铁锤。铁锤圆溜溜地带着一身刺钉,手柄两尺多长,有五六十斤重,王齐恩并不吃力地举起了它。如果不是在码头上扛包练出了力气,这样做可能非常困难。

他带着铁锤跑回屋子里,杜竟平他们打斗的情形和刚才没有什么变化,这些闯进来的人不知道还有王齐恩,对身后突然出现的铁锤毫无防备。

王齐恩非常紧张,用力一下接着一下地挥动着铁锤,身体里努力凝聚的力气只要稍微迟疑一点可能就会失去。王齐恩不知道自己打中了对方的鼻子还是后背,总之他们的惨叫声就像在给他加油。

在这瞬间的混乱里,失去信心的坏蛋们开始撤退,杜竟平追出去抓住了其中一个。王齐恩的铁锤终于掉在了地上,他的两只手磨得烂糟糟的,像泡在辣椒水里一样滚烫刺疼。

杜竟平捆好他捉住的人,丢在荒草边,进屋点灯,和王齐恩有些狼狈地互相笑笑。虽然没有着意提起,杜竟平却对王齐恩更刮目相看了,王齐恩因为寡言害羞而被人轻视,在紧要的时候却能立得起来,不会逃避。

杜竟平的胳膊上也有两处刀伤,血淋淋地挺可怕,他拿来伤药后,和王齐恩各自处理了伤口,然后开始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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