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盛荷衣完全放空。过了好久,才道:“不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耿阔又要说什么,却被盛荷衣打断。“就这样吧,耿阔,今天谢谢你。”
“呀?”对方莫名惊喜。“头一回叫我名字哦。”
***
“盛盛,”黄凛柔敲着次卧的门,“盛盛。”
晚上十一点,盛荷衣还没睡。她一般不会睡这么早,除非第二天早起有事。
起身开门,见小女孩垂头丧气,头发散乱。“进来说。”盛荷衣道。
房间内没有椅子,盛荷衣也没什么洁癖,把被子一卷,拍拍床单,就让黄凛柔这边坐。黄凛柔犹豫了一下,仔细关上门,屁股却只搭在床边。
盛荷衣把她往里一拽:“不脏,哎呀,放心吧!”
小女孩挠挠头,腼腆道:“盛盛姐,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我那天是什么样的?”
“哪天?”
“出事那天。”
“嗯……”盛荷衣靠在墙上,慢慢回想。“也没什么……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把人放倒了。然后就……站着不动。”
“我吓人吗?”
“还好吧。”
小女孩陷入沉思。
联想到之前迟思跟自己说的话,盛荷衣道:“别往心里去,这很小的事情。你是为了帮我,又不是自己想怎么样。”
仿佛被说中了什么,黄凛柔语无伦次道:“要是我‘想怎么样’呢?”
又自言自语:“不不不,我不知道怎么说,盛盛姐。我就是害怕我自己。”
盛荷衣笑笑,把小女孩拉到自己身边,摸着女孩的脑袋瓜。“我问你啊,为什么那天让我叫你‘小黄’?”
被人这样挨着,黄凛柔起先还有些抗拒。待熟悉大姐姐的体温以后,她也乖巧倒在盛荷衣的腿上。“我……想我妈妈。”
……
“我也害怕我自己。”盛荷衣道。“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
***
经过彻夜挣扎,盛荷衣第二天一早便坐在教室里等待俞幼平的到来。
少年终于进门,刚一落座,盛荷衣便站起来问:“幼平,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俞幼平不回答。
拉开书包,掏出要收的作业,又低头翻桌洞,找出第一节课要用的课本。
“戚玉冰跟你说什么了对不对?”盛荷衣急得把椅子拉出来,坐在过道上。“昨天真的是巧合,是她一直骂我,耿阔才出来替我打抱不平的。”
“我一直骂你?”戚玉冰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后。“让开,让我进去!”
俞幼平将身体往外一转,让同桌进到座位上,只听戚玉冰又道:“我还以为你真要跟我一起回家呢。我真……真不想理你。你愿意撒谎就继续撒吧,随你。”
盛荷衣百口莫辩。
“谁要跟你一起回家了?”她难受道。“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别说了,别说了。”戚玉冰面带愠色。“你不知道,难道我知道?”说罢,拽了一下俞幼平的袖子。“昨天卷纸借我,我有道题不会改。”
同学陆陆续续进门,教室陆陆续续满员。有再多话,也不方便讲。盛荷衣只得搬着椅子回到自己书桌旁,一上午都无心听讲。
被老师批评了好几回。
本打算下课期间好好和俞幼平解释,没想到铃声一响,他就叫上几个要好的男同学出去。不是去厕所,就是去操场。总之,就是没有时间留给盛荷衣。
女孩只好到厕所偷偷上QQ给俞幼平发消息。静下心来梳理昨日的疑惑,与今日的误会。
按5发送。
但愿他看得见,但愿他听得进。
午饭过后,盛荷衣正趴在桌上神伤。同学们回家的回家,午睡的午睡,教室一片寂寥。
有人坐在少女身边。
少女把头从胳膊上抬起来,悲伤地看着眼前的男孩。俞幼平将她一搂,紧紧抱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俞幼平道。“我生气了。”
“我知道。”
“我以为……”
“嗯?”
“我以为你喜欢耿阔,不喜欢我。”
盛荷衣转忧为喜。
不顾同学的眼光,俞幼平给了盛荷衣轻轻一个吻。后排传来男同学的阵阵坏笑:“我去,这么劲爆啊。”
有人吹哨,有人敲桌,有人鼓掌。
像烫嘴一样,少年与少女迅速弹开,脸上、心里,通通笑开了花。
第 5 章
不知谁的手机振动,盛荷衣看了一眼床头柜,确认不是有人找自己。黄凛柔摸摸兜,发现是严泓弹来的语音。
脸上浮现出不自知的笑,一看就知道,是恋爱中人独有的甜蜜。
女孩挂断语音,回道:“晚一点,现在在和楼下姐姐说话。”
“谈恋爱啦?”盛荷衣问。
“没有……”黄凛柔低垂着头。“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我不知道他怎么想。”
联想到每天晚上自阁楼传下来的说话声,盛荷衣问:“是他天天跟你打电话,一打打一宿?”
小女孩点点头。
“那肯定是喜欢你嘛。”盛荷衣了然于胸。“不喜欢你,谁陪你天天瞎聊呀。”
黄凛柔依然迟疑。“万一他是很无聊呢,闲着没事做,又空虚寂寞冷,想找个人打发时间?”
“那干嘛找你呀?”盛荷衣问。
“可能……只有我陪他聊?”
盛荷衣的思维卡住。
——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你问问他?”
“不……不敢。”
盛荷衣不解,这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就是一拍两散嘛。再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倏忽意识到,小女孩也喜欢那男孩。
“那你就跟他说,你喜欢他陪着你。看他怎么回。”
黄凛柔感觉哪里不对,想来想去,还是道:“我是不敢谈恋爱,盛盛姐。”
“为什么呀?”
“感觉……没边儿。没谱。”
——连同床共枕的伴侣都可以痛下杀手,还有什么样的爱情关系是绝对安全的?
——不敢信。
“是挺没谱的。”盛荷衣道。“但是你只是想谈恋爱,又不是想结婚。”
——恋爱这种事,有聚就有散,有合就有分。结婚也是一样,有结就有离,很正常嘛。
——何必太操心。
黄凛柔叹了口气,道:“我该怎么办呢盛盛姐。你经历比我多,想的事情也比我全面。又漂亮又聪明,你帮我想想办法。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用得着人的时候嘴还挺甜哈。”盛荷衣捏捏小女孩的脸。关了这些天,小女孩愈发消瘦,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惯用伎俩被识破,黄凛柔嘿嘿地笑。
“试试呗。”盛荷衣道。“谈恋爱又没什么代价,充其量就是分手的时候痛苦一阵儿。但还有一部分人直接走到结婚了呢?再说分手也没什么好怕的,再换下一个嘛。”
黄凛柔似懂非懂。
其实,分手她倒不怕。相比决裂、诀别,进入婚姻,才更令她毛骨悚然。
***
蜻蜓点水过后,有同学道:“俞幼平,你妈。”
俞幼平以为对方在骂自己,刚打算回嘴,下一秒就看见自己的亲妈站在教室门口。
看那脸色,应当是目睹了全程。
盛荷衣也吓坏了。她不敢直视副校长,只得低下头装睡,频频瞟向俞幼平。
俞幼平不敢说话。
“出来。”亲妈发话道。
男孩被叫了出去,同学们纷纷发出惊叹之声。盛荷衣心里没底,如坐针毡。
直到下午第一节课打铃之前,俞幼平才被放回来。回来时,一脸沉重。
盛荷衣刚想问,老师就踏进教室。趁老师不注意,俞幼平拍了拍少女的头。
“没事。”他道。
会被叫家长吗?盛荷衣想。一般学校抓住早恋,都会叫家长的。
还要在课间操时间,在演讲台上念检讨书。
深深地认识到自己的幼稚与错误,以后一定把全部心思放在学习上,再也不想学习以外的事情……云云。
到时候,可就太丢人啦。
更怕的,还是俞幼平与自己分手。副校长人称“女魔头”,比起校长那个“老魔头”,多了个“女”字,少了个“老”字。因此,更平添一股妖魔鬼怪之感。
不敢乱叫的,便称其为“俞幼平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