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断断续续道:“帮我拿一下……”
“哦,好。”没等黄凛柔说完,迟思便明白了。她转身回到主卧,自床头柜里抽出一张卫生巾,敲敲浴室的门,伸胳膊递进去。又顺着木梯跑上阁楼,再下来时,胳膊上已搭了一条长裙。
“谢谢。”女孩谨慎地表达感激。
***
2009年,家境不错的同学都已用上手机,盛荷衣便是其中一个。虽然山寨机不贵,均价三四百,便宜的才一两百。但对于学生来说,仍是不小的花费。
俞幼平家里看得严,连开电脑查资料都要申请。手机?更是想都别想。
盛荷衣脑子一热,从书柜的角落里抽出一本常年积灰的薄册子。轻轻翻开,书中竟然每隔几页就夹了一张粉红色的一百。
抽出五张,买下店里最好的款。又转头去了礼品店,买好包装纸,兴冲冲裹好,送给俞幼平。
不期被耿阔的小哥们儿看见。
……
“真舍得花钱啊。”耿阔没好气道。
一见到这个人,盛荷衣又开始不安。“是……是啊。”她道。
“跟书呆子好了?真好了?”
盛荷衣不满。“他不是书呆子。”
女孩的争辩显然是无力的,这使耿阔更觉得有趣。面对弱小的生命,人们往往会生出一种复杂的情感。一边想要呵护,一边又想要揉搓。
面对盛荷衣,耿阔便是如此。
“怎么跟只小猫儿似的,不敢大声说话,在这儿喵喵叫?”耿阔挑了一下姑娘的下巴。“再叫一声,小猫咪?”
少女何曾被如此调戏过?眼皮一耷,嘴巴一抿,“哇”地开始哭。
绝望,太绝望了。自己怎么就被这么一个流氓缠上了啊?
人生都灰暗了。
见她流眼泪,耿阔的玩儿心愈大。“继续哭继续哭,女朋友。”
“谁是你女朋友……”盛荷衣抽噎道。
“忘啦,你可是答应过我啊。”
……
女孩干脆蹲在地上哭。
耿阔见她打心眼里难过,竟也不舒服了一下。琢磨半天,他发现,这感觉是“舍不得”。
于是,他蹲在盛荷衣面前,吓唬道:“再哭,我真亲你了。”
盛荷衣的哼唧声立刻止住,如同被狼外婆的故事吓到不敢上厕所的小孩。刚想说什么,地面却迅速由灰变黑,大量密集而沉重的雨点劈头打下来。
“傻呀,还不躲?”耿阔边说,边把她拉到街边的檐下。“跟着书呆子,也变小书呆子啦?”
盛荷衣看了看他,明明想说什么,却又没勇气讲出口。
雨水顺着发丝滴下来,耿阔好奇地去接,盛荷衣吓得不敢动。
“我有那么吓人吗?”耿阔不明白。“长头发还挺好玩的。”他自言自语。
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注意到盛荷衣的鼻梁骨。挺拔、平直,使得姑娘的气质中混杂进一丝清冷。
之前跟兄弟打赌,说自己绝对不会看上这种女孩。脸长得漂亮,有什么了不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喜欢了一个漂亮的,总有更漂亮的。到时候怎么办,再去追新的?
多累啊。
可此时此刻,他心动了。
仅仅因为这独一无二的漂亮。
——原来美丽,真的可以“吃人”。
第 4 章
新一轮换座,戚玉冰和俞幼平再次成为同桌。盛荷衣与男友隔了半米,手也拉不到,话也说不着,两人几乎抓耳挠腮。
纵使俞幼平的目光总是穿过半米的距离,朝少女直勾勾射过来,盛荷衣依然担心男友“变心”。
“盛盛,盛盛!”戚玉冰叫她。
“啊?”
“红笔,借我红笔。”
不好意思不借,盛荷衣便在笔袋里乱掏,边疑惑,这人为啥不找前后桌借。递过去时,只见俞幼平的身体拼命往后仰,生怕碰到戚玉冰的手臂。
“好啦,给你。”戚玉冰又招呼。
俞幼平扫了一眼,自戚玉冰手中抽出那根红笔,还给盛荷衣。盛荷衣顺手去接,男友竟然没松手。她拉了一下,没拉动。
心咚咚跳了起来,没好气地看向对方,只见俞幼平正看着自己笑。
此后,戚玉冰再没管她借过东西。
……
“我跟你说,不跟俞幼平同桌,你真不知道他干啥。整天手揣裤兜,搞少儿不宜。”
“噢,原来俞幼平还干这样的事啊……”
“……”
不是盛荷衣故意想听,而是后面坏笑的声音极大,已不管不顾地奔到她耳朵里。“俞幼平没有……”她试图解释。“我在他右边,从来没看到过。”
教室乱糟糟的,没人注意此处的反驳。盛荷衣见戚玉冰依然在后面说个不停,干脆起身坐到后排去,插嘴道:“你们不要这样好不好,戚玉冰,为什么要这样说俞幼平……”
对面的女生白了她一眼:“有完没完,不爱搭理你,看不出来?还特意过来说。这有你说话的份儿?”
被这么一顶,盛荷衣下不来台,脸憋得通红。别别扭扭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将书本翻来翻去,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几分钟之后,她还是趴在桌子上低泣起来。
一群男同学嘻嘻哈哈走进教室,篮球在地板上弹出紧实的“嘣”声。俞幼平见她趴在桌上,以为她不舒服,忙过来问:“盛盛,怎么了?”
盛荷衣抬起头,一脸见到救世主的神情。
又搀杂了几分哀怨。
回头望望戚玉冰,见对方正斜眼瞧着自己。不由自主缩了缩肩,头皮发麻道:“放学再说。”
……
最后一节自习课上,左边两人正嘁嘁嚓嚓。盛荷衣将椅子微微往左移,却依然听不清戚玉冰所说的内容。
“你天天跟盛盛一起走啊?”戚玉冰问。
俞幼平点头。
“多累呀,送完还得绕回来补课。”
“还行吧。”俞幼平不咸不淡。
“我今天晚上回我爷爷家,正好顺路。你也歇歇。”
说到此处,戚玉冰往右看了一眼,正好对上盛荷衣的“偷窥”。“说好啦。”她道。同时,还冲盛荷衣比了个“OK”。
俞幼平扭头一看,还以为俩姑娘已经提前约好。“那……好吧。”他不悦道。
——是有点累。
走出校门后,目送俞幼平走远,盛荷衣依然不知道戚玉冰与他说了什么。
为什么突然一声不吭就走——连眼神的暗示都没有。
——只得自己回家。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怕耿阔了。耿阔长得还可以,与学校里的男生相比,他身上多了一些无法无天的气质。对于部分女生来说,这气质是很迷人的,但对于盛荷衣来说……
让她感到不适的,偏偏就是这部分“无法无天”。
女孩喜欢有条不紊、渐进安排。
女孩讨厌“出其不意”。
“盛荷衣,SB!”身后有人齐齐叫道。
心中一震,回家的脚步却没有停。盛荷衣安慰自己,不用怕,她们只敢骂骂,不敢做别的。
不想,她越是无视,身后的叫骂就越难听,越响亮。
她被骂了一路。
若在平常,女孩定会忍不住哭出来,但今天,愤怒占据上风,悲伤大方让路。
盛荷衣转头,瞪了那些人一眼。或许身后的女孩们正渴望她回头,因为回头,意味着她“输了”。
意味着,她“在意”。
不远处爆发出剧烈的哄笑,盛荷衣瞧见,正中间的那个人,是戚玉冰。
如果是十年后,盛荷衣定然会骂回去。但现在是十年前。
对方人多势众,少女又不争气地哭了起来。她一边哭,后面的人一边笑。
“靠,几句话翻来覆去骂了二十分钟,会不会点别的?”耿阔从后面走上来。到了盛荷衣身边,又对少女说:“怎么又哭呢?太老实了吧!”
骂人的女孩们开始六神无主,她们知道,耿阔什么都干得出来。戚玉冰却满足地一笑。
她掏出手机,开始拍照。
“就怕你不来啊。”说着,把手机放回书包里。“发给俞幼平了,自己解释去吧。”
眼见那群姑娘离开,耿阔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盛荷衣这才注意到他气喘吁吁。“你跑来的?”
“不然呢?”耿阔道。“吓我一跳,还以为她们要打你呢。”
……
剩下的路,便由耿阔陪她走完。耿阔没忘了扎姑娘的心:“俞幼平呐?怎么没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