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野玫瑰
一些装饰头发
一些拿在手上
在田野等你,长日漫漫
久久地等你(注)
冬花咬住下唇,指尖从少年潇洒飘逸的字迹轻轻拂过,却在「久久地等你」停顿了许久。她眼睫一颤,赤司征十郎分明没有在她面前说过这句话,但她眼前就是莫名浮现出少年垂着眼睑,珍重而缓慢的模样。
暮冬与初春交接时她一直躺在床上,避过了那段变换无常的日子,如今风已经再没有刺骨的味道,反而变得温软轻薄,轻轻托起她松松垂在背后的长发。冬花在和煦而流光溢彩的春光中慢慢勾起唇角,眼睫半垂,半是羞赧半是幸福地笑起来。
少女颊边的梨涡久久地绽着,冬花又将诗从头到尾在心里轻轻念了两遍,心口像是飘满了甜蜜的轻绒絮花,最后才珍惜地将卡片夹进原文小说里。
如果翻寻一下,就会发现这本书里还有七八张样式一模一样的卡片。冬花把新一张卡片收起来之后,就将原文小说放进抽屉,怅然若失地眨眨眼,这才无所事事地拿起手机来刷社交网络。
正是上学时,「西园寺冬花」的推特号上一片空白,没什么有意思的,「松影侑纪」的号上倒是有不少新内容,却都是各界编辑为自己旗下作者打的广告。
冬花看了一会,又寡然无味地放下了。
她前两天刚把一部结局遥遥无期的超长英剧看完……第三遍,到现在她甚至还能张口背出剧中大段大段的高光台词。
她抱着异瞳小狮子盯住天花板,发了自认好一会呆,结果拿起手机来一看,居然过了还不到十分钟。冬花当即挫败失望地叹了口气,离到傍晚——赤司征十郎放学,还有相当长一段时间。
她所在的私人医院追求给病人最高级的疗养环境,不仅环境怡人,平常也安静得如同真空。明明已经到春天了,住院部这边甚至听不到一声鸟鸣——为了照顾神经衰弱的患者。
祖父祖母上了年纪,不可能常来医院陪床,冬花也不愿意长久地跟陌生人共处一室,护工都是挑着她睡觉的时候静悄悄地来,再趁着她没醒静悄悄地走。
这种环境下,就算她话不算多,也没有依赖社交到什么地步,但还是不免会感到寂寞。冬花如今期盼着的,也只有赤司每天雷打不动地过来看她,跟她说说话。
她扭过头,目光虚浮地看着窗外隐约发起来的浅淡绿色好一会,最后只能惨淡地决定用睡眠来打发时间。
她刚醒不到五个小时,又一直躺在床上没有活动,本以为只会是闭目养神,结果没想到这一觉不仅真的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梦境像是蒙着一层隐约而缥缈的白雾气,冬花梦里也躺在床上,意识像被一根细细的丝线吊着,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个人怜爱地合在掌心里,似乎是打算用体温熨帖她冰凉的皮肤,指尖重新温热起来时,冬花听到了他的声音。
赤司声音很轻,还如同涨落的潮水一般忽远忽近,少年平静地絮絮说着什么,冬花必须提起全部精神才能听清。
记忆的漩涡一刻不停地搅起水花。
那是国一的运动会。
开场的第一天,仅仅上半场,A组就拿下了五枚金牌,积分甩开第二名一大截,高高地位居榜首。
“大家果然都很厉害呢,不愧是我们A组的孩子,”班导坐在教职员办公室里,眉开眼笑地看着报表单,自豪又欣慰地抬起头,对站在桌前的班长和体育委员往某个方向一指,“我准备了一些小礼物,麻烦赤司和伊藤,拿去课室里跟同学们分掉吧。”
“好,谢谢老师,”赤司对班导轻轻鞠了一躬,过去和伊藤各自抱起一箱混合果汁和乌龙茶。
“那赤司,你发靠窗那两排,我发另外两排好了,”伊藤在回课室的路上说,“如果有想要换的,就让他们自己交换吧,放到讲台上自取会很混乱,抱着箱子让他们自己挑又很麻烦。”
“好,那就这么办吧。”赤司点头答应,他在这种事情上并没有什么所谓,而且伊藤说的情况也的确是事实。
回到课室时,班里的学生正三三两两地坐在座位吃便当,大部分还在食堂没有回来。一看他们抱着饮料回来,教室后排的几名男生立刻发出了怪声怪气的欢呼。
赤司把箱子放到讲台上,划开封口,刚准备下位子去发,视线突然从果汁包装盒上花花绿绿的宣传上飘过,他动作一顿,某条情报几乎是瞬间就在他脑海中电光火石地一闪。
不同种类的水果图样散落在包装盒上,赤司直接翻过去看配料表,居然真的在大段大段的蚊蝇小字中看到了「浓缩猕猴桃汁」,几个小字藏得又深又不起眼,不是刻意寻找很难发现。
“伊藤,”赤司叫住刚要下讲台的体育委员,然后在他疑惑地注视下面不改色地说,“麻烦给我一瓶乌龙茶。”
他说着,已经将一包混合果汁抽出来,递过去做交换。
“啊?……噢,好。”伊藤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也没有多想,只当他是给哪个相熟的同学,依言递给赤司一瓶乌龙茶。
“多谢。”赤司接过,对他点点头。
冬花被酒井利子挽着手臂走进课室时,大多数学生已经回来了。
看着课室内明显比往常活跃的氛围,酒井利子眨了眨眼,率先发现了不对:“诶?发饮料啦!”
“是吧。”冬花看了看同学们手中的饮料瓶,今天食堂的饭菜有些油腻,她没吃两口就放下了,刚好可以喝点饮料垫垫。
和酒井利子分开,冬花回到座位,看到桌角摆放的乌龙茶时,第一反应就是查看热量表,发现是无糖时她心一松,放心地拧开瓶盖,抱着瓶子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谁知刚喝了小半瓶,酒井利子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焦急地飞奔过来:“别!……欸?你的怎么是乌龙茶啊?”
“乌龙茶怎么了吗?”冬花舔了舔嘴唇,有些疑惑地歪头。
“咱们这两排都是混合果汁啊——我喝完了才品出一丢丢猕猴桃味来!一看含量还不低!”酒井利子一脸心有余悸,她拍着胸口叹气,“你不是猕猴桃过敏吗,吓死我了。”
“可能,是谁不爱喝乌龙茶跟我换了吧,”冬花拧上瓶盖,“不过真是幸好幸好。”
冬花悠悠转醒时,窗外已经擦黑,屋里也亮起柔和不刺眼的灯光,她愣了一下:“赤司君?”
“你醒了?”赤司从病房的盥洗室出来,他脱下了西装外套,露出看上去就很柔软的羊毛背心,一边向她走过来,一边像是随口说着,“昨天看你的洗漱用品好像要用完了,所以补了一下——都是你惯用的牌子和味道。”
“唔,谢谢。”冬花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撑着床面想要坐起来。
“我来吧,”赤司征十郎立刻上前,动作轻柔地扶着她的肩膀和后背,在她身后垫了几个枕头,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
“谢谢,”冬花对他抱歉地弯了弯眼角,“一直在麻烦你。”
赤司眉梢一挑,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我是冬花的未婚夫,照顾你是我应当做的事,怎么说是麻烦呢。”
被他话里过于自然的态度惊得心头一跳,冬花呼吸一紧,感觉脸颊瞬间就过了血,她偏了偏头,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垂下眼睑,不敢看他在灯下愈发耀眼的红瞳。
“冬花晚上还没吃饭吧?”
“啊,我不吃了,”冬花摇了摇手,露出为难的神色,“没胃口。”
“这怎么行,”赤司动作一顿,随即正色,“冬花还在恢复身体,不吃饭怎么可以?”
“可、可是,”一说起吃饭,冬花像是突然变成厌食的小孩子,只能向长辈撒娇以求逃过一劫,“那些饭菜都好油,我看一眼就饱了……”
“很油吗?”赤司立刻皱紧了眉头。
“是我的问题!”冬花立刻接口,目光游移着,似乎是有些羞窘,“只是今天的我觉得油,昨天的我不觉得,明天、明天我也不知道……”
“我懂了,”赤司哑然失笑,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金发,“今天胃口不好,对吧?那白粥可以吗?我叫人准备。”
“如果可以的话,”冬花沉吟着拉长尾音,小心翼翼地试探看过去,“我想吃汤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