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赤司看她脸色突然红润起来，当下以为是吊针的流速过快，让她心悸难受了，他直接伸手按响了呼叫铃。
嗡嗡的铃声在耳边炸响，冬花登时一怔，懵得像一只撞错窝的兔子。
赤司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安抚受惊的孩子：“乖。”
冬花：“………”
护士急匆匆赶到，在测量体温血压之后，她疑惑地发现一切正常，但在少年看似温和，实则非常有威慑力的注视下，她还是僵硬着身子，将吊针的速度无伤大雅地放慢了一点：“……有异常请再呼叫。”
“麻烦您了。”赤司礼貌地回答。
冬花头一次觉得不能说话这么憋屈，她扭头看了一眼手背上的纱布，心累地叹了口气：“算了，以后再说吧。”
看到冬花的脸色又恢复了苍白，赤司这才放心地坐回床边，从花瓶中抽了一支玫瑰出来，牵着冬花的手指，让指尖来回抚摸柔|嫩的花瓣。
冬花一怔，随即在他的注视下虚弱地勾了勾唇角。
“这朵花，”他突然开口打破安静，语气中带着沉进回忆中才有的惝恍，冬花似乎还听出了隐约笑意，“是冬花送给我的。”
她飞快地一皱眉头，下意识地思索是他口误还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没听错哦，”赤司像是能窥破她心中所想，笃定地又重复一遍，“这朵花是冬花送给我的。”
见她还是茫然地咬着嘴唇，赤司笑着伸手，将少女柔软饱满的下唇从牙齿下解救出来，他动作一顿，目光突然像深海卷起的漩涡一般晦涩不明，拇指饶有意味地沿着唇线扫过去，声音也微妙得低沉了一些：“不要咬——还记得吗？国一。”
冬花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惊，心脏停漏一拍，随即更加鼓噪地砰砰跳起来，有些恍惚地跟着他的话走。
那是国一举办的夏季篝火晚会。
作为一年一度的帝光祭先行活动，篝火晚会的规模也不小，在帝光的操场上举行，彼时学生可以穿自己的私服到场，足足有一个年级的人参加。
而当时作为学生会副会长的赤司还有忙不完的事情。当天等他跑到操场时，篝火已经在中央架起来了，小彩灯挂在四周，夏日温软的晚风拂起少女们的裙角。
“西园寺！西园寺也穿了私服！！！”
赤司刚向着A组的男生堆里走近，迎面而来的却是这么一句，他脚步一顿，目光也跟着众人一起转过去。
冬花穿着一条垂到膝盖的白裙子，露出纤细修长的小腿，柔顺蓬松的铂金长发垂下来搭在肩膀，篝火燃出的火光映在金发上，晕出一圈更加灿亮的光环。少女此时正拿着一支每个女孩都有份的玫瑰，无所事事地坐在篝火旁边的小石台上，往下晃悠着双腿。
少女凛秀娇美的五官已经有长开的趋势，她就这样神色漠然地坐在朦胧的夜色里，简直就像是从山林逃到人类社会里的精怪一般勾人心魄。
“听说只要跟女生跳舞，就能得到那个女生的玫瑰！！我、我我我今晚的最大目标，就是西园寺的玫瑰！！！”
“那你动作快一点，有好多其他班的男生也一直在等这次篝火晚会，还说要一举告白什么什么的。”
“哈？跟西园寺吗？……大好的晚会为什么去找心碎啊，她当然不会接受了。”
“万一呢！”
“没有万一！高岭之花不会为凡夫俗子动心！美人只配强者拥有！”一个男生义愤填膺，突然看到了什么，他话头一转，“靠靠靠？C组的蠢蠢欲动了，给我停下啊！西园寺可是我们A组的瑰宝！！不管是谁，快去维护A组的尊严啊啊啊啊！！”
另一个男生拍了他头一下：“别闭着眼喊了，赤司去了。”
“欸？他动作好快啊。”
穿过人群，走过篝火，赤司停在小石台旁，好整以暇地对冬花轻轻一躬身，一手背到身后，一手利落地旋至她眼前：“西园寺同学，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冬花早就想把花送出去了事，于是干脆地点头答应：“我的荣幸。”
说着，她就撑住石台面，作势要从台子上跳下来，赤司手指一动，居然想要伸手去接。不过这想法刚刚冒头，她已经轻盈地跳了下来，用手帕细细地擦过手之后，指尖轻轻搭上他的手掌，像是一片春樱飘忽忽落到手心里：“多谢赤司同学。”
轻快明朗的乐曲已经放起来，赤司牵着她的手走向篝火旁，脸上平静非常，几乎看不出端倪——所幸夜色朦胧、篝火燃起，能够遮掩少年染上绯红的耳尖。
那年的夏夜像是一个缱绻又温柔的梦境。少女从未离他这样近——近到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闻到她身上甜蜜的柑橘香气，她露出的肩膀在夜色中闪着细腻的光。赤司轻轻执着她的手，低了低头，看到她的白裙角缝进晚风，又盛着月光。
盘旋在空中的乐曲旋律相似，让人觉得这舞像是要一直跳下去，永远没有终结。
“西园寺同学的舞，跳得很好。”赤司在让她转过一个圈之后，平稳着嗓音说。
“多谢，赤司同学也是，”冬花只当成一句客套，顿了顿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被接回主家，以后的照面肯定少不了，因而又补充了一句，“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以后，”他咬住这个字眼，轻轻念了一遍，而后勾起温和的笑意，“嗯，这边也是，以后多多指教。”
冬花没有在意，埋头继续完成剩余的舞步。
一曲终了，少女先是对他低了低头，随后便轻巧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多谢你，赤司同学。”
温热细腻的触感离开，赤司征十郎居然心口一空，生出丝丝缕缕的不舍，保持了举起手的姿势几秒，他若无其事地自然垂下，手指却悄悄蜷起：“这边才是。”
“玫瑰，还请留作个纪念吧。”冬花将玫瑰递到他眼前。
视线从面前娇嫩欲滴的花瓣上缓缓划过，赤司抬头，正对上少女的眼睛——水润澈透，像是有光在里头跌碎。
赤司呼吸一紧。
“这朵玫瑰，”看出病床上少女的疑惑，赤司垂下眼睑，语气中听不出情绪，“我把它做成了永生花。”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日子一旦过得单调而机械，就会如同安装了加速器一般飞快。
冬花每天五点钟准时醒一次，配合护士量好体温血压之后就再睡过去，直到十点钟才又醒来，彼时早已经错过医院按时发放的早饭。所幸赤司也根本没打算让她吃医院的统一标配，而是把她的喜好和忌口事无巨细地告诉了自家厨师，自打她能够自由进食开始，就每天变着花样送过来。
和每日三餐一起送到病房来的，还有每两天一换的新鲜玫瑰花束——那朵永生花被他扣上形状漂亮的水晶罩，单独摆放到床头另一侧。
也是在那个时候，冬花发现了他还有世家子弟身上普遍的一些小通病——他也会在浓香扑鼻的花束里藏一张小卡片，卡片上是含蓄又炽烈的诗。
这种事放到其他人身上，冬花根本没什么感觉，然而主体一换成赤司征十郎，她想起他总是平和而冷静的神色，以及远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居然无端品出了一种端肃老派的浪漫。
今天恰巧也到了换花的时候，穿着西装三件套的助理面无表情地扔花，换水，再将新带来的花束插|进花瓶，一系列动作利落干脆。做完之后，他很有专业素养地垂着眼睑，视线规规矩矩地黏在地上，一躬身：“西园寺小姐再见。”
“今天也承蒙照顾，请路上小心。”靠坐在床头的冬花对他点点头。
门板关合，冬花在又恢复安静的房间里垂着头，看似认真地看着手上的原文小说，但是那些奇形怪状的字母在视|网|膜上稍纵即逝，却没有在脑海里留下半分印象。
等到她自觉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以证明自己并没有火急火燎地等着他两天一次的诗，冬花才矜持地抿起嘴唇，把手中的书合上，表面看上去不急不缓，然而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按着纸页书脚的手指已经有些颤，书签也扔在被面没有添进书页里。
双眼因为含了期待而不自觉亮起，冬花的动作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轻快，她轻柔地打开卡片——
FOR Fuyu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