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忽然想通,家族安排的婚姻,秉诺哪里有能力抗争?
秉诺在程家的处境灵儿太清楚了。若他真为了自己与家里闹僵,不知道要遭什么样的孽,受什么样的罪。灵儿想想都心疼。
只要他过得好,就行了。
也曾年少懵懂时,于夕阳下两小无猜紧张羞涩过;
也曾鸿雁传书,相知相伴守望成长过;
也曾默契如多年老友,相视一笑就明了心意过。
再无需多言。这就足够了,封存这些回忆留给自己。惟愿少年平安无虞,喜乐康泰。
因此,尽管灵儿知道秉诺回京了,也听说他受了重伤,自此以后都不能再从武。她虽心急如焚,却也听从季澜的劝阻,没有主动去找秉诺。
毕竟他是马上要有婚约的人了,自己贸然联系,才真是害了他。
灵儿私下里到处打探消息,日夜煎熬,担心他在程府的处境,担心他能否抗得住这打击。
直到后来灵儿听说秉诺谋了礼部的活计,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
姑娘,要放下,也要放过自己。
程府三房主屋内,秉诺恭敬向郑氏问安。
姚氏也听闻程三爷对秉诺去礼部一事是赞赏的,心里高兴,也就打消了之前对秉诺前程尽毁的埋怨。姚氏心思简单,只要是三爷高兴的,那儿子就做的就是对的。
毕竟是一家人,也就不再遮遮掩掩。
郑氏真心谢过秉诺于战场上护卫秉忠。她自己心里明白,若不是秉诺奋力相护,他自己怎会伤得如此严重,付出如此代价。
念及这一点,郑氏眉眼温和道:
“秉诺受苦了!等秉忠回来,一定要他向你道谢。”
秉诺一脸谦恭,说:
“母亲谬赞了。都是秉诺应该做的,服从军令,尽忠职守,责无旁贷。”
郑氏听了欣慰,说:
“之前与你已说过了。昔日淀塾韩见之副主事如今在礼部给文尚书当差,是个不错的去处,你明日就去报到。手脚勤快些,虚心多请教,将来也是大有可为的。”
姚氏在一旁感激道:
“多谢三爷与夫人给秉诺谋了这么好的出路,秉诺还不快给夫人叩头谢恩。”
郑氏连连摆手,说:
“哪儿呀!都是秉诺这孩子好,人家礼部上门讨着要秉诺去呢。”
秉诺跪地,咚咚咚向郑氏叩了三个响头,说:
“多谢母亲顾念照顾,给您添麻烦了!”
郑氏虽然面上推辞,心里却听着母子俩的恭维十分受用。
姚氏低头看着手帕上的花纹,在思虑另一件事。
昨日,秉诺向她提及与郑家的亲事。这姚氏也是知道的,之前郑氏也曾言明过。
只是现下,秉诺出了如此意外,不知人家还愿不愿意。
秉诺却与姚氏说,若能攀上郑家,自然有诸多利处,希望她能与郑氏提及此事。
儿子如此懂事明理,姚氏心里宽慰,且她也是满意这亲事的。
秉谦的亲事已是够糟心的了,自然希望小儿子能好一些。
她如今也现实了许多。
两个儿子想强于秉忠已是不可能的了。听说秉忠似要与三爷昔日对头叶浩将军家千金联姻,再对头,那也是强强联手。
如此看来,秉诺只要能依附好了秉忠,攀好了郑家,以后也决计不会差的。
思至此,姚氏满脸堆笑,小心翼翼地问郑氏:
“之前听夫人提及您母家的郑六小姐才情过人。这如今,如今秉诺回来了。我寻思两家长辈是不是先相看相看。”
说完她细细观察郑氏的脸色。
郑氏嘴里抿了一口茶,神色如常,依旧面带微笑说:
“秉诺刚回来,这马上又要去礼部报到就职了。新换了环境,身上还有伤,先养好身体,事业为重。等过段日子,我们挑个好日子,再相看不迟。”
郑氏这话说得婉转,也不下人脸。
姚氏也明白这话就是托辞,却也不好再说,只能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又与郑氏寒暄一阵,才带着秉诺离开了。
母子俩刚一出院门,文妈就与郑氏嘟囔道:
“还真敢痴心妄想,也不看看自己儿子成什么样儿了。”
郑氏卸下满面的笑容,神色倦怠地说:
“赖我,之前嘴太快。与他们说那么早做什么。诶,但谁又想到秉诺能出此意外。”
文妈道:“夫人那怎么办,总不能这么拖着。那表小姐也耽误不起啊。”
郑氏紧皱眉头,说:“是啊!可若出言拒绝,显得我郑家势利。再想想,我再想想有什么法子。”
她看着姚氏母子远去的方向,埋怨道:
“这程秉诺克我还是怎的?才回来了多久,净给我添堵找事儿!”
毕生夙愿
一面郑氏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能替侄女儿推了这门亲事。另一边,秉诺已于礼部报到。
报到之前,秉诺曾经猜测过韩副主事的官职,想来应该不低。
但他却没有想到,韩见之于礼部任侍郎,独领属下足足几十人专门处理邦交事务。且他直接向礼部尚书文远汇报,中间再无他人插手。
秉诺入职后的几天里,他观察文尚书确实是全全放手,颇为信任韩侍郎。
当真是放权让他大展身手,毫无掣肘。还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于是,韩侍郎新官上任三把火,满腔雄心抱负。这第一把火,就在军中烧了起来。还直奔程坚一派而去。
大梁完胜山琼之后,程坚等军中主将旋即奔赴北境边界,考察民情数十日。
当时秉诺是见了程三爷收拾行囊北上的。他还奇怪,怎么刚打完仗,一军主帅再去有何意图?现在他才明白,原来是为了大梁向山琼开战去踩点的。
前去的几位主将均达成一致意见:
山琼近年来国力弱,不事生产,且刚刚战败信心不振。大梁只要举全国之兵力,率军北上,不出三个月取其疆土不在话下。
此言一出,就引得诸多御史大夫反对。御史们所持的观点是:
大梁近年来与大虞、山琼等国交战不计其数。虽大梁多有胜算,然出兵征战实乃劳民伤财。如今,国库勉强得以维持,实在无力支持北上攻打山琼。哪怕此时再是攻城略地的良机,大梁朝廷实在无力支持。
武将、御史两派各持己见,僵持不下。
主战一派认为,所谓邦交友好,多为朝贡、通婚,都以无力征服为前提。若遇连年灾荒,生死面前,此等邦交根本不堪一击。
主和一派则认为,山琼地处北境,风土与大梁多有不同。即便大梁攻城略地吞并了山琼,若难以统筹当地耕种,难以让山琼民心归顺。如此疆土,要之何用?
双方在朝堂上,唇枪舌战整整三日。终于经圣上裁决得了结果。
朝廷给文尚书所代表的主和派半年的时间。
半年内,无论采取何种邦交手段,若能使大梁国库有所增添、百姓生活有所富裕,则可继续邦交。
若不然,则听从主战一派,向山琼开战,攻城略地,拓宽疆土,以扩充国库。哪怕最后仍要讨伐山琼,这半年缓冲期,也能减轻朝廷的压力。
“半年的时间,增国库税银、富百姓生活。”
韩见之反复念叨着圣上的旨意,心中大喜。他与文尚书早就做好了谋划,圣上能给半年的时间,已是极好的消息。
不错,他们需要的就是时间。
朝会后,韩见之受文远全权委托,带了秉诺、宋书言等一众部下立即赶往京师商会。
商会?秉诺心中疑惑。他毕竟刚来不久,一切尚在熟悉、学习中。他看韩侍郎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之前定是已铺垫好了。
京城最为繁华的珠前街,家家铺面都生意红火,置办采买的百姓络绎不绝。
那青砖高墙,坐北朝南的大院子,便是京师商会。这怕是珠前街上最贵的门面了,里面坐着的更是大梁商界的翘楚。
此时,正厅中已有十多位商会代表,静候多时。
韩见之领了下属一一向诸位见礼问安,谦逊恭敬,毫无朝廷为官的架子。
宋书言一进门,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一样,不停地张罗说:
“啊呀,李伯伯许久不见。张伯伯,您也在啊。晚辈给您问安了。”
这些人宋书言全认识不说,那位商会副会长是他大伯宋闵,会长陈厚德是他表姐的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