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力气不怕,以后慢慢养吧,能握住笔就行。
想到这里,秉诺心里如拨云见日,上天终究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条生路。
程三爷第二日便带着秦林赶往北境,再未给秉诺下任何指令。
秉诺乐得清闲,安心养伤,坐等事态发展。
京城里皇亲贵胄间,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就是将门程家的程秉忠。
坊间传闻,说他自幼刻苦好学,聪颖过人,一举考进京塾;兵会上大展身手,展露头角;如今抵御山琼一战,冲锋陷阵,杀敌无数,实实在在沙场拼出来的战功。
一时间,程秉忠名满京城。将门之后的血脉,上进拼搏的势头,都夸赞好风骨,是大梁男儿的好榜样。
儿子如此长脸,郑氏最近实在是春风得意。
好事接踵而来,好些高门大户的夫人都有意与程家攀亲,就是冲着秉忠来的。
这日午后,郑氏正哄着小儿子在房里玩。
如今,女儿已出嫁,儿子前途一片光明,身边还有稚子相伴。当知足了,还能有什么可求的呢?
方妈推门进来,递了封信给郑氏,道:
“夫人,家里来信了。”
郑氏喊奶妈抱走了秉良,摊开信细读。
读着读着,她神色愈发凝重。她读完后,眉头紧皱,把信纸狠狠揉成一团,出声说:“这些人疯了不成?”
方妈一边给郑氏续茶,一边问:“怎么了夫人?”
郑氏满是怒意地展开已被揉成团的信,又看了一遍,边看边说:
“大哥说,他得了消息,知晓老爷此次派秉诺去北境给秉忠当贴身护卫一事。且秉诺因此负了伤,据说很严重,怕是以后不能从武了。”
方妈本神情紧张,闻言不禁乐了,说:
“这,这不正好吗?之前咱们不还担心他对少爷不利吗。”
郑氏深吸一口气,希望散去心头的怒意,说:
“但大哥说,军中已开始流言,说秉忠此战带了十二名贴身护卫。秉诺正因此负伤。这传言替秉诺打抱不平是一方面,可恨的是竟直指三爷包庇忠儿,还说忠儿军功有假。”
方妈闻言冷笑,说:
“哼,不愧是姚氏的儿子。平日里装得再温良无害,还不是一心想往上爬,爬不上去就这般嘴脸。”
见郑氏沉思不语,方妈安慰道:
“夫人不用担心的。刚不是说程秉诺负了重伤,那他岂不是三爷眼中的废人了。真要看他不顺眼,咱们处置了就是。”
郑氏本已在克制,细想想,不禁又怒火中烧,说:
“大哥是担心,此话估计是有人针对三爷放出来的。秉诺如今于程家毫无用处,得完全仪仗三爷。他敢接了底惹三爷不高兴?还损了秉忠的颜面?那可是给程家抹黑,他不是找死是什么。断然不是他。所以秉诺不能处置,越处置越显得我们心里有鬼。大哥已经掐了传言的苗头,要我们小心。小心,可这该如何小心。”
方妈安慰说:
“夫人放心,郑将军既然说已控制住了谣言,那自然是可信的。”
郑氏喃喃自语道:
“但愿吧。只是做母亲的,哪怕一点点对儿子不利的,都瞧见心焦。大哥说的对,还是要小心为上。”
惟愿少年平安无虞,喜乐康泰
郑氏心里揣着秉诺这个烫手山药,几日里都忧心忡忡。如同埋了一颗雷,生怕随时随地就爆了。
但她苦思冥想,却又找不出应对之策。
所以当韩见之的信送到郑氏手上的时候,当真是喜从天降,给了破解之法。
信中言,秉诺曾是韩见之的学生,他本就欣赏其努力奋进。如今听闻秉诺从武受挫,韩见之有意招其供职于礼部。举荐秉诺投在文尚书门下,处理使臣事务。韩见之特将此意向告于程家长辈,不知意下如何。
这信于郑氏而言,是绝好的消息。
一来断了秉诺从武承袭程家的念想,不再对秉忠构成任何威胁。二来于礼部谋得差事,说出去也好听,还能显得她当家主母顾念庶子的风范。
最主要的,如此就能堵上悠悠之口。你说我程家以庶子护卫嫡子挣得军功,那战场上谁看见了?证据何在?谣言源头都被掐灭了,即便再往后传,谁又知道不是妒忌秉忠年少成名?而秉诺去礼部任职,那可是实实在在,有目共睹的。更能证明我这当家主母,问心无愧!
郑氏激动得提笔就与大哥去信。
不久她得到答复,郑将军亦是赞同。
郑氏心中一喜,唯恐夜长梦多,登时便拿了韩见之的信去见程老太爷。
在程老太爷心中,秉诺还是那个顽劣子孙。如今他也听说了秉诺身负重伤,再无法上战场。
程老太爷心中嗤鼻,上不了战场就不配当程家子孙。
郑氏禀明来意后,程老太爷赞叹道:
“老三家的,还是你良善啊,顾他死活给谋这么好的去处。换做是我,哼,让他当一辈子的伙夫兵。没出息的家伙!也罢,就依你吧。”
一切都办妥帖后,郑氏欢欢喜喜与程三爷去信。
信中,她言明韩见之的诚心相邀,转达了老太爷的赞许,更是将此举对秉诺、对程府的裨益说得清清楚楚。
郑氏还特意补了一封给秦风,请他一定要在旁劝得程三爷务必要同意。
这一切都在秉诺的意料之中。
郑氏身为当家主母,素来好面子,更是对自己心存芥蒂。若能有机会把自己赶出京师,远离秉忠,她定是求之不得。
老太爷虽然对自己向来不喜,但他凡事以家族利益为重。比起一个沦为废人的兵士,那在礼部谋得差事的孙子自然对家族或多或少有些用处。
秉诺唯一担心的,就是程三爷的抉择。
毕竟文尚书历来主和,与父亲以武某安定的主张素来不符。秉诺担心父亲从中拦阻。
却不曾想程三爷看了郑氏的来信,都不用秦林劝说,就欣然同意。
大梁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圣上为此焦头烂额。
文尚书提出睦邻友好、休养生息的国策程坚也是知道的,亦明白圣上对此颇为支持,更是对文尚书重视有加。
程坚素来与文臣无甚交往。若能借此机会,让秉诺投于文尚书麾下,岂不是拉近了自己与文尚书的关系,更是投圣上所好,鼎力支持大梁的对外邦交。
一举多得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日后,万一圣上扭转了心意,继续支持功伐征战也无妨。秉诺本就没用了,还能派此用场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于是这事就这么促成了!
获悉程家已同意后,韩见之就派人到京师帮秉诺消了军籍。秉诺择日就能前往礼部报到就职。
这消息传得快,秉诺知道后,并未有过多的欣喜,只是了结了心中的一桩事。还有一桩更重要的,亦是迫在眉睫,需小心部署。
秉诺回京城的日子,灵儿是知道的。她心里悸动,却未行动。
早前,早在秉诺还未出征北境抵御山琼的时候,灵儿就听说了程家有意娶郑家女儿给秉诺结亲。
灵儿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全然不信。
只是消息是郑家传出来的,又言之凿凿、板上钉钉的样子。
大姐季澜也分析,以程家多与行伍世家结亲的惯例看,多半是真的。
灵儿这才勉强接受,更不再与秉诺通信。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日茶不思饭不想,话都说不上两句。
虽不至于以泪洗面,但灵儿消沉了很久。她总喜欢回忆起往昔种种,点滴细节,边想边笑,边笑边落泪。
青葱岁月,终究错付了。
再后来,灵儿听说京师要赴北境支援。她便立刻就回了信给秉诺,提醒他行军打仗注意安全,盼望平安归来。
信送出的那一刻,灵儿才意识到她是真心喜欢秉诺。
待他更是如同家人一般亲近。灵儿自己也奇怪,两人也未曾有很多接触,怎会产生了莫名的亲近感。她不禁想到了秉诺对自己的那个称呼,淡淡一笑,这也许就是他所称的“家属”吧。
后经历了父亲被贬一事,灵儿着实被吓到了。个人的旦夕祸福,家族的兴衰荣辱,当真都是转瞬间的事。而自己能做的实在太有限了。
灵儿成熟了。在她看来,除了生死,儿女情长这些都是小事。
于秉诺也是一样,只要他平安,哪怕余生无法相守,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