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秉诺去马车上拿了三个包袱,似是包的衣服和吃食。
“你先送进去吧。”灵儿道。说着就跟着秉诺往大门里走,一直低着头,掩饰那丝失落。
前面的人脚步顿了一下,灵儿抬头,疑惑地看他。
秉诺面露尴尬,说:
“淀塾规矩是不让家属进。”
灵儿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什么?家属?
瞬间心口涌上一股暖流,她满脸羞红,问:“你说我是家属?”
秉诺一脸歉意道:“抱歉。要不我把东西送进去,你稍等我下。我带你出去吃饭。”
灵儿随意点点头。身边人提了包袱快步离开。
“家属?”灵儿笑出了声,他觉得我是家属?!
什么样的家属?夫人?想到这儿,笑得不能自已。
于是待秉诺再出来时,灵儿也不觉得他丑了,看着顺眼多了。
满心欢喜地随他去馆子吃饭。
淀州靠南,丘陵湖泊众多,喜辣,多水产。
秉诺不会点菜。灵儿点了剁椒鱼头,爆香莲藕,时蔬,竹筒饭,还特意点了一碗长寿面。
长寿面端上来时,灵儿把面往秉诺面前推了推。说:
“祝你生辰安康!”
秉诺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辰。
太久没有过生辰,已是忘记了。
他面上习惯性地露出一丝歉意,忽而意识到并没有必要抱歉。心头感动,诚挚道了声:
“感谢!”
“你也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你生辰的?”灵儿含笑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不想错过他每一个表情。
秉诺笑了,一本正经问:“请问你是如何知道我生辰的?”
“我在姐夫那里翻到你们的名册,就记下了。”
秉诺依旧含笑,道:“多谢”。
他一口气连面带汤吃了精光。要说这算得上是秉诺吃过的最好吃的面也不为过。
这顿饭秉诺吃得好香,满足得跟个孩子似的。只是灵儿看他胃口也着实大了些,三大碗米饭下肚。几盘菜几乎都给秉诺消灭了。
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娃么?怎么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秉诺从训练聊到饭堂帮工,从管事聊到同窗,再聊淀州衣食住行哪里与京城的不同。
秉诺似是打开了话匣子,事无巨细都说与灵儿听。没有两个人沉默的时间,这个话题结束,秉诺下一个话题就立马接上。
桌上的菜都太辣,连青菜也是辣椒炒的,灵儿只是挑着饭粒。一边听秉诺滔滔不绝,看他时不时咧嘴露出的笑容。
灵儿能感受到他是真的开心,也发现他眼睛是真心小啊。以前没觉得,今天秉诺笑的次数尤为多,一笑眼睛就找不到了。
灵儿问:“这衣服就是淀塾发的?”
秉诺低头看看,说:
“是,共发了三身。”
看灵儿皱着眉,又解释说:
“这身昨晚换了的,每日都换。”
饭后,两人步行回淀塾。灵儿不能出来太长时间,得赶着回客栈。
早春寒意重,她却一身单薄,直往衣服里灌风。再看旁边那人,虽然灰头土脸,穿得倒是暖和,健步如飞。
灵儿跟秉诺说了几遍,让他走慢点。
秉诺每次又不知不觉间恢复了速度。待他再滔滔不绝时,发现旁边没人。他回头看,见灵儿一脸无奈站在后面看着他。
秉诺失笑,连忙跑回来,走在灵儿外侧,道:
“我平时步幅大,走习惯了,慢点一定慢点。”
他见灵儿不搭话,复又小心补充解释道:
“教官专门让练的。步幅大,跑得快些。”
毫无畏惧
到了淀塾,秉诺赶回去拿了自己买的东西出来,给灵儿搬上车。说:
“买了些淀州的特产,你尝尝。”
灵儿指着那小灰熊问:
“这也是吃的?”
秉诺笑而不答。
灵儿上了车,叮嘱道:“你照顾好自己。太瘦了,平时多吃点。念书别太累了。”
秉诺笑着点头。
他今天一直在笑,话又多,心情大好的样子,完全不同于之前在京里的谨小慎微。
反倒是灵儿,看秉诺沉默的时候她还敢大着胆子逗逗他。今天人家出乎意料话这么多,她倒怂了。
十六岁姑娘的心思,一会一个样,猜也猜不着。
马车吱扭吱扭地离淀塾越行越远,灵儿又开始回忆刚刚短暂的见面。见时不觉得,现在回忆起来满是甜蜜。
灵儿反复琢磨着秉诺护着自己走路,滔滔不绝碎碎念的样子,和给笑容挤没了的小眼睛。
芳心暗许,情愫更浓。
待灵儿回京后,两人通信愈加频繁。
事无巨细,每月总有四五封。
字里行间都流露着写信分享时嘴角边的甜蜜,收到回信时心头涌上的喜悦,猜测他读信表情时的莞尔一笑。
十六岁灵儿的心里,只住着一个程秉诺。
秉诺也乐得有了这朋友。
他平时话少,不善交际,每日除了念书就是练功。
似乎只有在灵儿面前,他能卸下防备,随意聊,毫无负担。
秉诺庆幸,倍感珍惜。
夏至过后,淀塾新生忽然接到任务。
近半年来,陆续传来消息,大梁与大虞边境摩擦不断。虽然还不到拔刀相向的时候,双方关系却越愈发紧张。
朝廷主战、主和两派声音争论十分激烈,僵持不下。
“众新生听令!”
一千余名新生在训练场上列队听训。淀塾汪泉主事高声训话道:
“近日淀塾获悉,大虞虎视眈眈我大梁于南方。为护得边境百姓之安全,淀塾学员奉命保卫临州百姓迁居铭州。尔等虽入淀塾不足一年,却已然是我大梁兵士!如今,边境百姓急需相助,尔等可有信心完成使命?!”
“有!有!有!”气震山河的吼声作答。
“好!全体新生不日启程!护我大梁安全!”
一千多人分三批。
五百人负责护送临州千名百姓,另三百人护送百姓家什细软,十人通信,二十人后勤保障,余一百七十人作为机动随时待命。
以十人编一组、十组编一队。
秉诺被安排在了护送物资第十组,齐瑞则在随机待命第二组。
训练场回来后,所有人都忙着打点行囊后,并无时间交流。只听齐瑞嘟嘟囔囔道:
“失心疯不成,把人从临州迁到铭州。根本多此一举。”
秉诺手里活不停,随口问:
“为何?”
“那临州我听大哥说起过,群山环绕,易守难攻。天然就是壁垒。虽看起来离边境更近、更危险的样子,但若真派兵守卫得当,根本不需要回迁百姓。”
齐瑞说的在理,秉诺一时也答不上来。外面管事已经在催促了,两人匆匆收拾好。
赶去集合的路上,秉诺跟身边人嘱托了一句:
“保重!万事小心!”
齐瑞伸拳头敲敲秉诺胸口说:
“你也一样。”
千名淀塾新生南下,日以继夜赶路,十分辛苦。
但因着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执行任务,大家仿佛得了一次摆脱训练出游的机会。虽然长途跋涉,众人却一路兴致盎然。
半旬后,队伍抵达临州。
临州湖泊众多,群山环绕,加之天气日渐炎热,湿气愈重。淀塾新生每人背着沉甸甸的行囊,汗如雨下。
此次随行的是分管教习的淀塾副主事韩见之,他也曾上战杀敌立下战功。据说他还曾做过参将,后钻研兵法教学,便到了淀塾专心任职。
大部队于城门外扎营安寨。
仅歇了一晚,淀塾新生们就开始帮着百姓收拾家当装车。
共五十辆大车,装得满满当当。蒙了油布在外防雨,复又捆了缰绳扎紧。
收拾停当,全员于翌日启程前往铭州。
齐瑞所在的机动组,据说是得了命令,已然提早启程赶赴铭州。
秉诺所在一组的组长赵元道:“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按我们的脚程,约摸着得5日才能到铭州。”
“是”众人齐声答。
所谓的休息,也就是小小的营帐里,铺着稻草,五人一排,左右共两排,刚好能睡开罢了。
连日舟车劳顿,再无一人多话,呼噜声四起。
盛夏的清晨,亦是闷热难耐。
大部队拔营赶早出发。
护送百姓队伍在先,扶老携幼自是走不快;浩浩荡荡五十辆大车物资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