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通有无,解于急难。
三生有幸,得友如汝。
秉诺敬上
秉诺写了回信装好,也照来信一样,封了内外两个信封。内书“季涵亲启”,外书“蒋传(夫子)亲启”。便送了出去。
自秉诺收到信,他脸上便挂起了笑容,人也飘飘然。
一直到回信寄出,他才惊觉自己糊涂了,怎得会鬼使神差地和未出阁的姑娘通信。自己当真是一遇到这姑娘,就毫无章法了。
其实秉诺是羡慕灵儿的。
他羡慕季大人是如何抚养这女儿的,能教出这么一个洒脱、不被世俗礼教所困、行事无拘束的性子。每每想起灵儿,秉诺脑海里总会出现她那一派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样子。只是灵儿的情谊,秉诺自知配不上,羞愧不敢当。
秉诺很想对灵儿说:他很羡慕她,羡慕她拥有如此好的长辈,教出这阳光般温暖的孩子。只是他不知道,这冠冕堂皇的羡慕背后,他已被这个姑娘深深吸引住了。
而那封秉诺自以为不该写出的信,在这个洒脱、不被世俗礼教所困、行事无拘无束的姑娘看来,非常不满意。
他当自己是朋友?那岂不是变相的拒绝。
灵儿本是信心满满的,且以为秉诺也和她一般心思。更何况,如果他无意,怎会喝了半月自己熬的汤,与自己有了故友一般熟悉的默契。
灵儿想不明白。她与堂姐说,季澜只道她是吓着人家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见过姑娘家这么主动。人家姑娘是低头含羞,顶多丢个手帕,她家傻妮子倒好,直接表露真心。
堂姐说的话灵儿都没记住,只记得一句话:“时候太短了,他还不了解你”。
这句话灵儿消化了两天。
原来她希望秉诺如自己对他的感觉一样,一见钟情、怦然心动。
既然没有实现,不管自己有多失望,退而求其次,日久生情也是一样的结果。
瞬间灵儿如被点燃一般,连年都等不及过完就想再见秉诺,多制造机会让他了解自己。
灵儿又看了遍那封恨不得揉成团的信,压着火气收了起来。哼,早晚扔到你面前,让你看看当初的愚昧无知。
只是这样的机会却不多了。
转眼过了初五,因着淀州路远,秉诺得提早启程。
秉诺走前,与姚氏拜别。姚氏叮嘱他念学要用功,毕业一定得进得京塾。秉诺都牢记在心。
父亲去临州公干,还有三五日方归。见不得父亲面,秉诺拜别夫人。
郑氏担心秉诺第一次出远门不习惯,特意安排了府里的马车送他,还请李叔一路陪同,并为秉诺备了盘缠。姚氏对此十分感激,秉诺连连拜谢,与郑氏和姚氏告别。
马车刚驶出城门,便有小厮拦停了马车,说有旧友相送,希望一叙。
秉诺有点明白了旧友是何人,赶紧下车,随着小厮同去。在隐蔽处,果然见到灵儿,只见她气鼓鼓地问:
“你要去淀州?”
秉诺答:“是。”
灵儿紧跟着问:“你怎不告诉我?”
灵儿复又问:“我就问你一句:你讨厌我否?”
秉诺一秒摇头。
这是灵儿提前演练了许多遍的对话,如今进展顺利。她绷着脸,继续问:“那我们是朋友吗”
秉诺点头。
灵儿盯着问:“说话!”
“是。”
入坑了,入坑了。灵儿接着问:“朋友是否要相互帮扶,以后我有了急难你是否帮我?”
“一定帮。”
最重要的一句话来了,灵儿说:“好!如今你离京进学,路途遥远。你的友人准备包袱给你送别,你得收下。”
说着不知道哪儿拿出个大包袱,放到秉诺怀里。秉诺想拒绝却无说辞。只得拱手道谢。
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不先说话。良久后,灵儿出声问:
“你是不是得赶路了”
“嗯”
她故作轻松地说:“走吧。多多保重!照顾好自己!”
秉诺点头,提着包袱远去上了车。
灵儿站在远处,看马车卷尘滚滚离去,一遍遍回想秉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满脸含笑,空气带甜,喃喃嘟囔道:“真是个木头!”
一旁小丫鬟催促道:“小姐,咱们也该起身啦。”
出了城,人烟稀少,树木凋零,满眼萧瑟景象。
秉诺却因从未出过京城,看沿途成片的白杨树在寒风中屹立挺拔,连绵不断的山脉,远方天地一线一望无际,只觉得心旷神怡。
连赶两天路后,已出了京城州界。第三日下午时分,一行人绕山而行。突然,只听一纵马蹄声急急赶来。秉诺向外看去,只见远处自山上下来二三十人,骑马疾驰而来,身后卷起阵阵尘土。
马车夫紧张地高喊:
“山!山!山!山贼!”他赶紧抓紧缰绳加速转弯,掉头往回狂奔。秉诺喊了李叔坐进车内,自己与车夫并坐,紧张观察情况。
马车一路疾驰,身后山匪紧追。似是在玩弄到手的猎物一般,领头的山匪还吹着口哨一路调笑,大声招呼道:“兄弟们,抓票大的来个开门红”。
眼见身后山匪越来越近,前方远远出现一辆马车,周围伴着四五人骑马同行。
秉诺正驾着马车,向正缓缓驶来的另一马车大声喊:“快跑!有山匪打劫!”不知道对方听没听到,只是刚喊出声秉诺等人已经被紧跟上来的山匪团团围住。
远处马车闻声停下,几名骑马的人向秉诺赶来。
在山匪层层包围下,李叔从车内钻出来,护在秉诺身前,斥责道:
“你们好大的胆子!程府上的马车也敢劫!这可是我们程府公子!有半点闪失要你好看!还不赶紧滚!”
那满脸络腮胡的山匪头子哈哈大笑,道:“管你成府败府,大过年的,讨个吉利,留下买路钱就放你们走!”
李叔倒是会变通,一看威吓不成。立马拿出所有的盘缠交了上去。满脸堆笑道:“大过年的,兄弟们买酒吃。”
山匪头子掂掂分量,说:
“不多啊!府不够大呀,出门只带这点。老实都交上来,省得我们动手!”
李叔诚恳道:“全在这里了,当真没有了!”
那大胡子再无二话,“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兄弟们上!搜了车,绑了这金疙瘩少爷,上山咯!”一声令下,山匪吆喝着冲向马车而来,拔刀相向,动手就要绑人。
一缕青烟
另一马车同行的人赶来时,秉诺已经以一敌三,一边与山匪对抗,一边还要保护李叔。这些人倒也不含糊,二话不说就与山匪短兵相接。秉诺迅速打量了一下,发现其中一人十分眼熟,似曾相识。
只是山匪人多,即便加上前来相助的人,秉诺他们仍占下风。眼看局势不好,秉诺突然翻身上马,拍马疾驰,大声喊道:“你们来捉我!”。
土匪头子看秉诺跑了,立刻喊:“都停下!去追那金疙瘩!绑了拿赎金!”山匪也都听令上马紧追秉诺而去。
不多长时间,秉诺已经驶离一段距离,远远传来他的喊声:“李叔不要管我,照顾好自己!”
天知道秉诺怎么都这时候了还挂念着李叔。许是怕吧。毕竟李叔是父亲身边的人,屈尊纡贵送自己去进学,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该怎么交代。某种程度上说,他在意李叔的安慰胜过在意自己。
若单论他一人,别说以一敌三了,就算是以一敌三十,他也是不介意的。不是不怕,而是他觉得自己无足轻重,负伤甚至赔上性命都无所谓。许是被轻视得久了,自己也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直到他看到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马车,和旁边站着的人。居然是灵儿。就一个人,傻愣愣站在外面,焦急地向秉诺这边张望。
还没等秉诺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山贼高喊:“姑娘!有姑娘!”
秉诺后心一阵发凉,来不及多想,冲着灵儿喊:“站到马车上!”
灵儿也给这阵势吓着了。先前远远看不清状况,着急。现在突然见这阵势,一时不知所措。好在她动作并不慢,手脚伶俐爬上了马车,面向秉诺来的方向刚刚站稳。
一阵风驶过,没等她有什么反应,就觉得腰间受力。下一秒人就已经跌进秉诺怀里,斜坐在马上,全靠秉诺胳膊拦着腰才不至于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