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督察一面就有人看护,好一个自招的狗。
我佯装惊讶:“大人竟认识御史台中的人?原来如此,怪不得让我定要揽了这差事,又与我打了招呼,让我好好办事。”我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他以为我怕了,更以为我是同一路人,便洋洋得意,那一副嘴脸恶心,又被我套出不少话。
这等脑子,怪不得贪污都做不上高官,还能把事传到上京去,御史台都不瞒着,还没发现自己已成了弃子吗?
我心里冷冷笑着,处理事务不断。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抛弃了,我循循善诱,他又信了我还会保他家人安康,将来往书信,所贪钱财全都给了我,然后招揽罪责,自缢而死。
从书信来看,最底层的虽然看不到高处,但底下的脉络却看得清楚。我散了他的家财,买粮分与百姓,但终究杯水车薪,我又揪了几个小官,积少成多,调粮回转,统筹修建。
在那里我能学到很多,中间的贪污败类我也处理得吃力,我官职不大,受圣上之令,却少有实权,我在那待了几乎一年,等到来年作物长起,饱受饥饿的人终于有了点笑意,我才回京复命。
没人问我那几个莫名死去的小官,就连圣上也没问,大概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我的举动犹如蚍蜉撼树。
回京的当天晚上,老师来找我,随行还有一位客人,我认得他,他就是那个地方官员口中的故交。
我没有告发他,是因为我证据不足,对上他只是自寻死路。
他轻声问我这一趟可有什么感想。
我想起骨瘦嶙峋的百姓,书信中惊人的数目,还有遍地的白骨。
我躬身答道:“卑职怎有感想,大人叫我心里有什么,我便想什么。”
他轻笑,拍了拍我的肩。
自此以后,我便卷入两派党争,而屈尧还是那个干净的,位于中间一派的屈尧,他的话我只能大多都反对,自己只能做一个朝堂上明面的靶子,也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老师察觉到我私底下的动作,劝过我,也警示过我,我没有听,仍旧拼命收集两派各路贪污证据,查出污脏的贿赂与买卖。
我越看越心凉。
我知道了朝堂更深的黑暗,终日惶惶,彻夜难眠,有一次一夜未睡,起了个大早,连灯也未带,便摸着黑,麻木地去上朝。
我想我这志向怕是痴人说梦,怕是镜中水月。
凛冽的冬风刺骨刺心,我听到有人喊我。
是屈尧的声音!
我转身看去,一个人影走向我,微黄光影晕染在他身上,他一手提着灯,一手背在身后,身影修长,他稍稍提起手中灯,面容隐现,我看到那一双眼,亮得出奇。
我最爱他那双眼。
我鞠了一礼,尽量稳下声音问他:“不知屈大人何事?”
他把灯移开,走近我,笑道:“我来恭贺你升迁之喜。”
他离得好近!
我心跳得厉害,大冬天的,我却全身都发热。
我与他作对,他怎能还来为我贺喜?
“屈大人有心了。”
然后他未再说话,我与他一路走着,我比他略矮,肩膀不时碰到他的胳膊,这样的热度,隔着厚厚的衣物我都觉得烫,我应该移开些许,但我太舍不得,只装作不在意。
我们到了宫门,我紧张找话:“那灯倒是好看。”
那盏灯确实不凡,没有繁杂纹路,没有多余木架,不显累赘,只有灯面一枝红梅,灯尾一串飘逸流苏。
他说:“那我送你。”
这灯看起来贵重,我慌忙拒绝:“不用不用,我不过……只是看着好看罢了。”
他想了想,又像是犹豫,说:“恰巧我有方锦帕,跟这灯相似,”他从袖中掏出来,递与我看,我借着微光打量。
果然很像,一角一枝红梅绽放,一角坠着深色流苏,与枝干相映,竟比灯还漂亮,就是上面的红梅逊色了一点。
这用料看上去就不凡,颇为贵重,更何况锦帕乃私物,岂可赠人?又岂可收别人的?我仍然推拒,但他塞到我手中,道:“当是贺你升迁之礼。”
我握着手中锦帕传来的热度,不舍得还,屈尧见我犹豫,又说:“我还没用过,是新的。”
他可真好。
我颤着手收下锦帕。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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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指相扣
“程大人,程大人……”
我回过神来。
“怎么走得这样慢,朝会有迟可是大罪过……”来人叫醒我,轻跺着脚,仿佛在驱走身上寒气。
我笑道:“哦,我想着事呢,这才走得慢了些。”
我手上提着盏灯,他向我靠近些许,尴尬笑道:“我今日出门匆忙,未带照明之物,这天黑得,我都有些不敢走,程兄可愿捎我一程。”
顾任平日里与我关系不错,若不是他刚刚提醒我,说不定我都会错过上朝时辰。
“这是自然。”我换了只手提着灯,往他那里移去,方便他也看得清路。
“多谢程兄。”
一路我与他谈话,问及年终祭祀,他愁眉苦脸,说今年圣上不允办得太过,又要提前,但是这祭祀是头等事,不然往年也不会初秋就开始准备,众人都不知道度。
“礼部那几个老古板啊……一定要按礼制办,又怕得罪圣上,推了我这个冤大头出来,弄得我怎么做都不对……”
我被他埋怨的语气逗笑,听见老古板那几字又笑得更欢。
“你也不怕有人听见,告你一状,看你这礼部侍郎还做得不?”
他听了四下张望,见旁边只有陈瑜一人,离他颇远。
“听不见的,离这么远,”顾任又转过头来,“话说回来,程兄你户部掌管得也太严,从你那调些钱财,名目都要算得清清楚楚,不然就不给,我有时……”
一个人影闪过来。
“两位大人在谈些什么?如此开怀?”
顾任吓得颤了一下,见是陈瑜,又笑道:“啊哈,陈大人,还未贺你升迁。”
对,陈瑜又升官了,短短不过一年多,升至如今官职,一路平步青云,离政务中枢不过几步之遥。
陈瑜道声多谢。
我生怕他会挤开顾任,但这是我自作多情,他走到我左侧无人处,笑说:“两人共用一盏灯挤了些,我再与程掌书共用一盏吧。”
顾任怕是也觉得麻烦我,陈瑜过来替我分担,他还挺开心,替我答应了。
一路上陈瑜都没说话,倒是顾任一直在说,说着说着他突然露出喜色,说:“对了,再过十几日,犬子满月,还请几位大人赏个脸来寒舍吃个薄酒,请柬到时送到府上。”
我为顾任开心,连忙应下。陈瑜想了一会,也应下了。
顾任打量了我们一会,说:“两位大人年纪也不小了,怎么都还没成家?”
我笑道:“我忙于事务,成家一事还是以后再说。”
陈瑜没有说话,顾任便又去为陈瑜拉线,要家中妻子为他说几个大家闺秀。
“不了,”陈瑜拒绝,“我心中已有思慕的人了。”
我心里一紧。
“哦?”顾任有些惊讶,又笑道:“那不知何时我才会喝到大人喜酒啊?”
陈瑜声音苦涩:“谢顾大人好意,不过怕是喝不了了。”
“为何?”
“因为……”他顿了顿。
我心跳得剧烈,他一向直来直去,这样一顿仿佛是我敲打我的心。
他不会要说他是断袖吧!胡闹!这事怎可让别人知晓!我扯了扯他袖子,警告他谨慎说话。
陈瑜换了只手提着灯,向我靠近些,对着顾任压低声音,看起来像是在回答顾任的话。
“因为……他并不喜欢我。”
他摸索着,伸入我袖中,牵起我的手。
顾任听了也叹道:“真是憾事!两情相悦自古难得,陈大人也别太过难受,不如,我让家中内人为你说几门亲,多见几个兴许就能忘了。”
陈瑜摇头,声音坚决:“多谢大人好意,不过我心里只有他一个,已决定非他不要。”
他转了转手腕,又与我十指相扣。
我浑身冒汗,手也不敢动,只僵硬地走着路,任他拉着我的手。
顾任像被陈瑜的痴情打动,一阵唉声叹气,又一路上都在说愿他抱得佳人,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