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在找死?”
灵堂里的下人颤巍巍跪了一地,等候贺化川发落。
贺化川却现下没心思搭理那些人,甚至自己那个怪异的梦境都被他抛在脑后。
他一路抱着竹凝皓回房,即使他行动不便也不舍得松开她,尤其是听谢正说了竹凝皓出现在边云的前因后果之后,更是心神不安。
她居然去跟祖母提亲,来做他冥妻,答应了那么荒唐的仪式,还准备再棺材里待一晚。
她怎么这么傻?做死人媳妇,守一辈子活寡,她是疯了么?
贺化川彻夜未眠地守在竹凝皓床边,胡思乱想了一整晚。
大夫昨夜诊治,竹凝皓是身体太过虚弱一连几日没睡好,今日终于吃了安神丸身体放松下来,才会一睡不起的,大夫说差不多第二天傍晚竹凝皓才会醒。
在她醒来之前,贺化川离开了。
“谢正,等她养好身体,送她回雍州。”
第 3 章
谢正不解,他跟在贺化川身边多年,早就知道他这位心上人,如今贺化川大难不死,两人终于团聚,他却要把人送回雍州是什么道理?
贺化川按了按钝疼的太阳穴,沙哑的嗓又补充道:“不要让她知道我还活着。”
谢正难以置信地看着压抑的贺化川,“为什么?你不是早就想回雍州找她了,现在她就在你身边……”
贺化川摆摆手打断他,“若是她不想回雍州,就按照她的意愿送她去任何地方,再给她填几个暗卫丫鬟小厮,好好照顾她。”
“你这又是何必呢?”谢正无奈。
“她的名字已经写入你家族谱,是你名副其实的夫人,如今你回来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为何一定要难为自己?”
贺化川侧头转向谢正,淡淡开口,语气毫无波澜却不容置疑。
“送她走。”
话音未落,人已经转着轮椅离开了。
谢正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下意识抓紧自己空空的袖管。
他又何尝不懂贺化川心中所想。
边云城里的名医这两天都来为贺化川诊治过了,他确实大难不死,但捡回来的只有半条命,如今已是半个废人。
贺化川听了大夫这话,只是默默点头,像是早就了解,又像是根本不在乎。
谢正从没见过这样死气沉沉的贺化川。
绿江提着食盒进门,正见了这一幕。
小丫头本以为自家二爷对夫人有心,才会在床边守了一夜,可现在却听他说什么送走?
男人心海底针,她一时间竟然搞不清楚二爷到底啥意思!
“谢先生……”
谢正回神朝绿江微微颔首,“好好照顾二夫人。”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二爷还活着的事情,不要对夫人说起。”
绿江撇撇嘴,乖巧地点头称是。
谢先生一向平易近人,却说一不二,她就是有一肚子不满也不敢对谢先生说,更何况,她也亲耳听见了谢先生是如何劝说二爷的。
可这决定是二爷下的,那便更无法反驳了。
绿江闷头进了里屋,将食盒里的清粥小菜煨在火炉上,又转身进了卧室照看竹凝皓。
她在小凳上托腮发呆。
她昨天给二夫人换衣裳,看见那把明晃晃的匕首时大吃一惊,冥婚之夜,她偷偷揣了把匕首难道是想要自杀陪葬么?
这个想法立刻深深烙印在绿江心里,更是暗自发誓一定要看好二夫人,别让她犯傻才行。
可现在,二爷不让二夫人知道他还活着,还要把她送走……
绿江重重叹息一声,只怕这下真会彻彻底底送走这位二夫人啊!
连日的暴雪终于停下让边云城的百姓好好透口气。
竹凝皓躺了好几日,今天天气不错,她也起身走了走。
此刻,她正腿上盖着小被子,倚在门边发呆。
边云的天一望无际地湛蓝,纯粹得漂亮,正中的大太阳暖洋洋地烘烤着千里白雪,却未消融一寸,反而让苍茫辽阔的大地白得耀眼。
这样广阔的边云,让竹凝皓的心也稍稍敞开一些。
小院里的雪足有两三尺厚,清出来的雪堆到一起像个小山,那都是绿江自己一个人哼哧哼哧干的活。
竹凝皓三番两次想去帮忙,却都被绿江拒绝了。
最后,竹凝皓只能无奈抱歉。
小院里除了绿江多一个下人都没有,其余几个人都撤走了,她问过绿江为何这样,可小丫头支支吾吾。
绿江心想:我总不能说二爷怕人多嘴杂,说漏了他还活着的事情,所以只敢让我一人伺候吧!
见绿江说不出个所以然,竹凝皓却有了猜测,自己可能是完成了所谓冥妻的职责,以后便要在这小院自生自灭了。
她想起自己那晚迷迷糊糊真的见到了贺化川,眼神变得热烈。
世间事玄之又玄,竟然真有神鬼,她见贺化川一次,等她死后也会再见到。
或许,还会见到她死去的父母。还有竹府曾经枉死是那些人。
一阵凉风卷了过来,竹凝皓顿时猛咳起来。
绿江立马丢了扫帚跑向竹凝皓,“夫人身体还没好利索,先回屋吧。”
竹凝皓裹紧斗篷,看了看绿江的满头汗水十分过意不去。
“绿江跟我受罪了。”院子里忙上忙下都是她一个人。
“都是奴婢应该做的。”绿江一边轻快地回答,一边伺候竹凝皓躺下。
“也不知道你跟过我,以后会不会被人为难。”
竹凝皓随口说了一句,却让绿江心头大震。
跟过?!以后?!
这话怎么听得她渗涝涝的?难不成这二夫人还有那个心思。
当夜,贺化川的书房里。
绿江事无巨细地汇报今日竹凝皓所做的一切事宜。
炉中的煤块噼啪炸响,许久之后,桌案边的贺化川终于倾身向前手臂支在案上,像是从暗处现身的老虎,质问着他的领地都有何事发生。
“还有呢?”
跟他一炷香前问得那句话一样。
绿江绞尽脑汁地想,可一个卧床养病的人每日能有多少新鲜事,二爷这就是在难为她!
一旁的谢正对她温柔地笑了下,随即出言解围,“二夫人那边没人照看不行,你先回去吧。”
贺化川却微微倾身,敲了敲桌面叫住绿江。
“等下。”他微微侧头,面上难得地柔和,像是回忆起了开怀的事情。
“多给她备些糖球蜜饯。”
他记得竹凝皓小时候就喝不得苦药,每次都塞一嘴糖球才能压住眼泪,惨兮兮的样子分外可爱,总是让他忍不住偷走她的糖球,看她哇哇地骂他。
贺化川想了想,又说:“还有,你让厨房刘嬷嬷给她煲些滋补的汤水。”
刘嬷嬷是雍州城跟来的老人,做得出家乡口味,这样也能让她吃得顺口些,他那日抱了她一下,太瘦了,难怪身体弱。
绿江点头称是,看着一脸关切的贺化川,她好几次都想说你要是真关心就去看看人家,别真出了事,你哭都没调调!
然而绿江不敢说,她只能乖乖地去厨房找刘嬷嬷商量煲汤的事情。
她心里有事,出了门根本没注意墙角昏暗处有人。
过了许久,黑暗里终于走出一个人影。
朱雪儿一脸阴沉地盯着绿江的背影,像是透着她的影子直接看到竹凝皓。
已经好几日了,她再也没见到贺化川,反而是这个叫绿江的丫鬟,每晚这个时候都会来汇报竹凝皓的情况。
四个月前,朱雪儿的兄长朱铭武外出打猎,却意外救下了重伤的贺化川。
猎户人家会简单地医治,保住了贺化川一命,虽然贺化川清醒的时候很少,但朱雪儿还是喜欢上了这个英俊神秘的男人。
尤其是她听到他昏迷中呢喃着珠儿以后,她甚至以为他对自己也是有意的。
可送他回府那日,她就看出来了,贺化川对这个竹凝皓才是真不一样!
那个弱鸡一样的女人,好像风一吹就能散架,一脸的狐媚样,有什么好?!
“雪儿姑娘,令兄正四下找您呢!”不知何时,赵嬷嬷突然出现在朱雪儿身后,吓了朱雪儿一跳。
朱雪儿拍了拍胸口,不悦地回头,可一见是那位赵嬷嬷,立刻和颜悦色起来。
“赵嬷嬷带路吧。”
赵嬷嬷走路扶着后腰,因为她刁难竹凝皓被贺化川打了板子,还是朱雪儿去求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