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完全死去需用七日+番外(2)

人固有一死,死法千奇百怪,却无外乎为自杀或他杀。我属于后者,而我并不会对于这种死法号天叫屈。尽管我的求生欲很是强烈,但起码是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没落得个不堪景象。不像那招人怜悯的小孩——尸首异处实在是难看。

想到这儿,我不由觉着有几分优越感来,欲要以笑容来表达这油然而生的情绪。可我却发觉,我的面部好似化作了一滩死水,任凭情绪上怎样风吹雨打,也不起半点波澜,做不出任何表情来。

第3章 第三日

暮色霭霭,已是五更之时,我穿梭于路灯投下的昏暗光亮中,看着我身体中的浮游的尘埃在光芒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兴许是阑珊灯光迷乱了眼,我察觉到前方竟有一团不成形的人影,忽明忽现的晃动着。我眨动着眼睑,试图看清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却不料它不请自来,闪到我身前,把我嚇得直直后退一步。

“你看得到我?”他略有些慵懒沙哑的壮年音让我得以想象出他分不清轮廓的脸庞在生前究竟是怎样的一幅面孔,大概以宅男来评价,是最恰当不过了。

不等我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难道我还没死吗?还是你死了?或者说你能够通灵?”一连串的单口相声,使我不得怀疑他是否在死亡时伤了脑子。

“你看不见吗?我的身体已经开始透明了。”我无奈地叹息道。

“这么说,你死了?”即使他的脸庞趋于模糊,我仍能感受到他心头的光亮渐渐黯淡。“本来想托你带个信,看来是不成了。”

我一时无言,气氛愈加尴尬。但我不会离去,在这个世界能找个伴,这是我死后的一大妄想。

“你是怎么死的?你的脸和身体...”我找了个最适宜的话题,也问出了我最想了解的问题。

“我是化工厂的,”他顿了顿,“我们工厂的管道出现了问题,装运输浓硫酸的管道断裂了...在我刚好路过的时候。”

我“噢”了声,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词藻来表示我的同情。这种死法太怪异残酷了,光是他的几句只言片语,我就已经联想到一团被化学试剂灼烧为一个黑黢黢的焦块,在疼痛的驱使下四处乱撞。

他倾诉完后,泄气地长叹一声,用他和脸部混为一体的眼睛看着我,“马上就要到天明了,这是我的第七天,也是最后一天。我一直在外边徘徊,最后一天,我想回家看看...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你活着吗?我太想让你帮我托信了...”他的语调开始哽咽起来,“今天本该是我的婚礼...我不敢回去”

“回去吧,”我道,“我陪你去。不然你在死的那瞬,都会心含悔恨。”

他沉默了一阵子,缓缓地道:“没想到我到死,都要欠别人一个人情...”

...

他的家离这儿并不远,但我们一句一句搭着话,到那里时,天际线也泛起了白光。

我把我与陌的故事讲述给他听,他缄默了几秒,评价道:

“你们爱得太辛苦了。”

或许真像他说的那样,我们确实很辛苦。我对待这段感情是比小心翼翼更小心翼翼,它太脆弱了,以致我不敢轻易去触碰,生怕将它弄得粉碎。

我们牵手,拥抱,亲吻,我们在夜深人静之时翻云覆雨。可当我在朦胧月色下喘息着呢喃道出我爱你时,他却回到:

“你不该爱我。”

对往事的回忆在我们到达灵棚时戛然而止,被我称为焦块的男人以颤抖的声音低语道:“我居然回来了..我回来了...”

他环顾着自己的灵堂,视线最终落在了灵堂上的黑白照片,跟我的猜想不差多少——一个胡子茬啦的青壮年,对着镜头面无表情。

“她来了!”我随他所指的地方看去,那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样貌平平,眼睛红肿得异样地凸起,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肩头的黑纱。

焦块一时语塞,他走到女子的面前,佯装捧着她的脸道:“你瘦了好多。”

没人回应他。

我察觉他的身体从下体开始一点点消失,但他仍保持着这个动作。

直至最后,什么也不剩了。

第4章 第四日

不知为什么,我在目睹着焦块在这个世界永远消失的同时,竟心生恐惧。不论是人的灵魂还是肉体,在自然与玄幻之间,都太弱小了。我开始犹豫,我是否也应该回去看看?即便这一趟会为我带来我不愿触及的一面,可它应许能消去我的不悦。

但在此之前我得去做一件聊无意义的事。

在进入灵棚之前,我便注意到了那副巨大的涂鸦墙。它傍在灵棚的一侧,墙体上满是刻痕、文字、涂鸦与斑斓色彩。

通常我不会为这种东西驻足,但那一排快从墙上迸发出的立体粉红大字太过于引人注目了。

——爱是什么?

这一方的墙面被各式各样的回答充填的满满当当,有娟秀的字体刻下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有潦草字迹写下的“爱是责任”,甚至有似小学生的歪扭字体,涂上了爱人的名字。

这个问题,陌曾向我询问过,他听闻我发自肺腑喊出的三个字后,蹙着眉问我——“len,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他见我一时呆滞,轻言细语自答到:“爱有很多种,不仅至于恋人,朋友之间是爱,亲人之间是爱,即使是陌生人之间也会存在爱。你知道你的爱是哪种吗?我不希望你把你的感情混淆了,那样只会让我们之间以悲剧收场。”

“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所说的爱,那都不是我的爱”

我的声音既掺和着凄怆又夹杂着愤懑,听起来似动物苟延残喘时的悲鸣。“你不会明白我的爱——我爱着你的时候,比石缝的枝丫还要绝望。你时不时给予我些许阳光,却又刻刻提醒着我,我不过是生在悬崖上的一截枯枝,终会被滚落下的碎石折断...”

我觉得我的心头应该是裂开了一道口子,开始泛起酸痛来,而殷红滚烫的血液从那条口子溢出,涌向我的脸颊,使它变得异常的绯红炙热。

我尽力克制住欲要喷涌而出情绪,苦笑几声,道:“我明白,你那么优秀,那么万众瞩目,陪在你身旁的不应该是我,我连你的绿叶都不配当。但我太不甘心了,有时我想,我是不是死了更好一些,这样我不用再煎熬,你也不用再困惑...”

我气话还未说完,唇齿间的温热硬生生把我咽喉中的音节哽下,我便不再去思索那些乱七八糟的差劲事,搂上他的脖颈,尽力去回应他。我牢牢贴上他的胸膛,直至能感知到他稳重的砰砰心跳。我想,他到这时都如此临危不乱,而随意一撩拨就手足无措的我在他面前实在是凸显得卑微。

他的这个吻与以往不同,放在往常,他与我亲吻时或是漫不经心,或是蜻蜓点水,从未有今日这般将心上天秤的重心全然放于我的身上。

我并不因此愉悦,相反,痛苦似漩涡晕开,扩得更大。难道我们间,就只余下肉体上的交媾了吗?

我不该这么窝囊,我本是一条野马,在万花丛与草原坝上腾跃。可我就怎么偏偏蹦到他这伊甸园来了呢?我被爱情的桎梏束缚在此处,我从心赞叹,这里狭窄这里僻壤这里寸草不生,可这儿是世上顶好的地方了。

肺部的空气有些稀薄,我推开他。端详着他姣好的面庞,泪腺险些崩掉。

“我太没用了。”纵使千言万语在翻腾叫嚣,我终却只憋出了这话。

“...回家吧。”

他别过头以躲避我的视线,然后这样说到。

第5章 第五日

我打算沿江折返回家,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生前,这里是我在这座城市最喜欢的地点之一。

只惜瑟瑟江风洗礼不了我的胴体,浪潮涌起拍击破碎的礁石奏出袅袅妙音,算是给予我的一丝微薄安慰。

“回家吧。”我开口自言自语,再举目观望四荒,心与景般满目疮痍,我说话原来真没几句是对的,原来死不死都会难受。

“喂——”我听到身后有人这样喊道,他的呼唤声与浪声杂糅混合,在充斥着水腥味的空气中荡开。我知道他定是死人,也定是在叫我。毕竟可没哪个大活人会在工作日的傍晚傻乎乎地跑来这鸟不驻足的地方吹风。

我一回头,便后悔得不行。不怕丢人地说,我被身后那小孩的模样吓得轻呼出声,他身首分离,颈上是光秃秃的外翻嫩肉,而他的因撞击而畸形的首级,正被折曲得奇异的双手抱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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