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绍桢笑道:“真假我不知道,反正他们这帮小空军很信,觉得到这儿来会有好运气。”
“那你怎么会这么熟?”
虞绍桢呷着酒笑道:“这地方虽然是空军爱来,可也没说海军不准来啊。”他说着,抬手朝牌桌那边摇了摇。
阮秋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一个肤色白皙,凤眼秀逸的年轻人把手里的牌塞给同伴,斜勾着唇角晃了过来:“三少爷来‘还债’啊?”
虞绍桢搁了酒杯一笑:“是你们欠我的吧?”
那人耸肩“哼”了一声,“趁我跟我哥都不在,耍我那些哥们儿呢?”
虞绍桢蹙眉笑道:“赌场无父子,别那么输不起么。”
“走吧,我陪你玩儿两把。”那人口里说着,目光却只落在了阮秋荻身上。
“算了吧!”虞绍桢讥诮地一笑:“我拿了你们几副墨镜,就有人去上头告我的黑状,我可不敢跟你们玩儿了。”
那人闻言,凤眸一挑:“胡说八道!我们这儿从来没有这号人。”
虞绍桢撇了撇嘴,默默喝了口酒,没有答话。
“那你这什么意思啊?”那年轻人蹙眉道:“故意带个美人来跟我们显摆的?”说着,又含笑觑了觑阮秋荻,却听虞绍桢笑吟吟道:
“我不敢跟你们玩儿,还不能带别人来玩儿吗?”说罢,对阮秋荻道:“21点,会吗?”
阮秋荻摇摇头:“会一点,不过,我不赌钱的。”
那年轻人见状,忽然热心起来,笑眯眯劝道:“小姐放心,我们不赌钱的,你随便压什么都成,大不了……让这位三少爷替我们洗衣服。”
“那还是赌啊。”阮秋荻轻言细语,淡倦一笑。
虞绍桢笑吟吟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人了,最适合欠债,玩儿嘛,输了算你的,赢了算我的——就当你报答我刚才的救命之恩了。”
阮秋荻听得掩唇一笑,只是她容色清冷,纵然两颊微浮了荔红的酒意,亦不见娇态。
《别想你》13
chapter 6 金鞍白马谁家宿(下)
芭蕉 开花
夜夜春梦 由得它
唇边 说话
管她话真 或说假
发肤 以下
那点香艳 偷到吗
巫山 雨大
少年郎 俗世呀
——《俗世呀》
牌桌上的一班人见他们三个过来,皆笑闹着给阮秋荻让座,一圈牌叫下来,到了下注的时候,虞绍桢掏了自己的火机放在桌上,却被阮秋荻拨了回去。
坐在她左手的一个年轻人按着牌笑道:“我们一向优待女士,小姐不用押东西,万一输了,一个kiss就行。”
阮秋荻闻言,秋波一凝,那年轻人被她神色端然地盯了一眼,竟有些不好意思,讪笑着没再说话,却见她不声不响摘了手上的戒指,轻轻撂在了桌上。同她打牌的三人看了,都是一怔:一则她那枚戒指钻光耀人,看来价值不菲;二则她摘的竟像是枚婚戒。
虞绍桢见状,不无嘲意地笑道:“我看你们还好意思拿墨镜糊弄。”
方才去邀他们的年轻人一听,立时解了腕表扣在桌上:“他们俩的算我的。”
两圈牌发过,阮秋荻次次都要,虞绍桢心知她手里的牌已然爆了,大约是故意要输了这戒指。果然,底牌一开,周围一片讶然唏嘘,阮秋荻却不动声色,闲闲站起身道:“我输了。”
那凤眼的年轻人本是赢家,拈起她丢下的那枚钻戒看了看,对虞绍桢道:“什么人啊?”
虞绍桢晃着酒轻笑:“不认识,路边碰上的。”
那人皱眉道:“胡扯!我怎么没碰上呢?”
“那是你人品不好。”虞绍桢笑得愈发厉害,“真是路边碰上的,不信你去问她。”
那人将信将疑地审视着虞绍桢:“真的跟你没关系?”
虞绍桢似笑非笑地用手指揉了揉眉头,“反正目前为止还没有。”
那年轻人闻言一笑,“那以后也不会有了。”
说着,站起身来把戒指轻轻一抛又收回手心,在一众哄笑里径自去吧台同阮秋荻搭话。
不多时,便见他请了阮秋荻到酒吧另一端的空阔处跳舞。
虞绍桢靠在牌桌边上慢慢呷着酒看人打牌。
也许是”工作性质“使然,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任务,上了天就会有风险,空军出意外的可能性似乎总是比别人大。于是,每一次离别都有成为“诀别”的可能,这些人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严谨又最及时行乐的一班矛盾体。
没有人比他们更热爱生命,也没有人比他们更不以为然。
一个想要自杀的人和这些人泡在一起,很快就会觉得刻意寻死是一件多么无聊的事。
他慢慢呷着酒,视线落在远处舞动的人影上,他发现,阮秋荻舞跳得很好,她和人跳恰恰,这样诱惑又轻浮的双人舞,她跳起来偏偏很端庄,雪白的缎子裙摆翻起一片清明月色,可越端庄,越叫人觉得有一种清冷的妩媚在她泠泠的笑意里。
虞绍桢拎着空杯子去吧台续酒,那边阮秋荻跳完一曲又换了个舞伴,牌桌上的人心思渐渐也不放在了牌上。酒保斜睨着远处跳舞的人,对虞绍桢道:“你有没有闻到一点荷尔蒙的味道?” 她见虞绍桢笑而不答,不由皱了皱眉:“你这不是送羊进狼窝吗?”
虞绍桢一哂:”你天天在狼窝里,也没见有人吃了你。“
酒保眉眼轻飞,盈盈一笑:“得罪我的人,没酒喝。”
虞绍桢点头笑道:“嗯嗯,你看我一直都有这个觉悟。”
阮秋荻连跳了两支曲子,有人递酒给她,她随手接过,一口喝干,周围一班人轰然叫好。赢了她戒指的那个年轻人和她说了几句,便兴高采烈地冲吧台打响指比手势。酒保见状,倒满了一打小酒盅搁在托盘里送过去——两人竟是要拼酒。
转眼间,托盘里的酒便喝了一半,酒保远远看着,欣然吹了声口哨,转过脸来对虞绍桢道:“喝得这么凶,你不去看看?”
虞绍桢倚在吧台上悠悠然一笑:“没事,她敢喝,就不怕醉。”
十二个小酒盅都见了底,立刻有人又来端了一打,三杯入喉,同阮秋荻拼酒的那人已不大笑得出来了,满脸通红地靠在墙上,阮秋荻却不见醉态,只是颊上擦伤似的泛起两抹潮红。
虞绍桢笑嘻嘻地踱过来,便见她淡笑着去端第四杯,那倚墙而立的年轻人却不大敢走过来,怕是一失了支撑就要软倒。
阮秋荻这一杯喝得极慢,接着,平伸着手臂把晶莹剔透的小酒盅在那年轻人眼前轻轻一翻,稳稳放了回去。
虞绍桢在一片掌声和口哨里走到她身边,柔声道:“你喝好了?”
阮秋荻转过脸来,疏疏落落的笑意洒了他一身:“我对酒精不是太敏感,不过……”她喉咙抽动了两下,静静道:“我可能喝得有点多,我要走了。”
她说着,在他臂上撑了一下,便紧了紧衣襟往外走。
那同她拼酒的年轻人紧跟着追了两步,身子一歪,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围观诸人哄笑着去扶他。虞绍桢摇头一笑,从皮夹里抽出几张纸钞搁在了吧台上。
阮秋荻修长秀拔的背影在夜幕中当真像是一茎荻竹,虞绍桢赶上去端详着她道:“你真的没事?”
“还可以。”阮秋荻微微鼓着两腮呼了口气:“我也是第一次喝这么多。”
虞绍桢半赞半叹地摇了摇头,“我实在是不太明白,像你这样的女人,有什么理由去寻死呢?”
阮秋荻抬起头看他,融了酒意的秋波愈发澄亮,“你觉得我是个不得丈夫欢心的弃妇,所以了无生趣。你带我到这儿来,是为了让我看见会有很多人愿意跟我搭讪,献殷勤请我跳舞,让我觉得自己没那么惨——在你看来,能让男人感兴趣就足够成为一个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
虞绍桢闻言莞尔,沉吟着点头道:“是有这么点儿意思,不过被你一说,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他说着,忽然“啧”了一声:“嗳,喝了这么多酒,脑子还这么清楚的女人,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阮秋荻不以为然地道:“你不能把‘女’字去掉吗?”
虞绍桢乐道:“因为我真的见过酒量比你还好的男人。”
阮秋荻寂然一笑,没有作声。
虞绍桢见她压着衣襟的手在胃上按了按,忙道:“你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