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荻阖了下眼帘,低低道:“看来是喝得有点多。”
“上车吧,别再吹风了。”虞绍桢说着,便伸手揽她。
阮秋荻按着胸口道:“你还想带我去哪儿?”
虞绍桢面色一变,阴森森笑出两排白牙:“去酒店,开房间。”
阮秋荻阖了眼靠在副驾上,“不要去铂曼。”
虞绍桢讶然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阮秋荻倦倦道:“不喜欢他们大厅的吊灯。”
车子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了半个钟头,终于减速。
阮秋荻抬起眼帘看了看窗外,路旁皆是树影高秀的水杉,并不见有高楼敞轩,一路上去唯见前头的丁字路口立着一栋通体皆由玻璃搭成的洋房,明亮通透宛如黑丝绒里托着颗流光溢彩的宝石,“这是哪里?”
虞绍桢笑道:“酒店。”
“什么酒店?”
“反正是酒店。”虞绍桢说着,在那玻璃洋房门前停了车,果然有个门僮模样的年轻人快步赶了过来,替他拉开车门。虞绍桢回头说了句“稍等”,便独自下了车。回来时,手里已多了一串缀着黑流苏和铜质铭牌的钥匙。
阮秋荻这才省悟原来这栋玻璃洋房便是酒店的前台,“这间酒店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还没正经开业呢。”虞绍桢重又发动车子,开过一段树影婆娑,路旁忽地闪出一泊水面,星光下隐见细波粼粼,沿湖错落着几幢姿态大同小异的洋房,阮秋荻打量着道:“这个位置,我怎么不记得有湖?”
“人工开的,接了外面泠湖的水系。”
阮秋荻把目光移到虞绍桢面上,端然道:“你是什么人?”
虞绍桢矜持地理了理制服的衣领,“水兵。”
二楼的房间临湖一面皆是落地明窗,灯光温软,帘帷轻垂,虞绍桢笑微微觑着阮秋荻道:“你睡这里,我睡楼下。”
阮秋荻凭窗而立,抬手解散了自己发髻,“你同人上酒店开房间,一向都是这样吗?”
虞绍桢笑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阮秋荻袅袅转身,在床沿上轻轻抚了一下,低低道:“你睡这里,我睡楼下。”言罢,便要下楼。
“也好。”虞绍桢口中答着,等她从自己身边经过时,却伸臂一捞,拦住了她的腰。
“你干什么?”
虞绍桢一笑松手:“这种时候,为了表示尊重,我总该主动一点,试一试。”
阮秋荻抬手沿着他的领口一线划下,轻声道:“你主动得不够。”
她踮起脚尖,踢开鞋子,酒樽似的鞋跟鸟喙般啄在栗色的地板上。虞绍桢噙着笑,抽开了她风衣的腰带,指尖描着纤细的睡袍吊带缓缓向上,掌心直贴到她颈边。
象牙色的肌肤像被夜露浸染过,清凉,润泽,血管的脉动在指间清晰可辨。无论是拒是迎,她的目光都有些太过淡定。虞绍桢握住她颀秀的颈子,含笑的唇从她眉间逡巡而下,却避开了她微微翕动的唇,齿尖在她锁骨上轻轻一啮:
“不如我们一起从楼上睡到楼下,这样公平一点。”
阮秋荻身子一颤,月色般的缎面睡袍自上而下荡出一波涟漪。
他抄起她横放在床上,不由分说压住了她的唇,她的唇也很润,唇瓣清凉,舌尖温软,片刻迟疑之后,便任他掠去了她的呼吸。
她的手扶在他肩上,没有羞怯的推拒,也没有热切的逢迎,只是在他每一分的碰触下,或轻或疾,阵阵颤栗。
他的诸般试探将一簇簇野火燃进她的发肤,她的身体陡然炙热起来,压抑的呻吟仿佛跳动的烛焰,燎过一原荒草。
他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际:“跳桥好玩儿,还是这个好玩儿,嗯?”
她答不出话,他也不需要她答。
他的动作突然变得强硬,刹那间冲进她的身体,她像被剖了一刀的鱼,抽搐低呼,水雾迷离的秋波被凛冽的痛楚冻住了。
“你……”虞绍桢亦觉得异样,然而这个时候任何讨论都未免太煞风景,他用唇指抚慰着她骤然僵住的身体,她眉尖紧蹙,却仍然合作地打开自己,胸口的丰腴温腻随着起伏不定的喘息摩挲着他,带来不可言说的触感。
嵌在她身体里的痛楚慢慢滋生出诡丽的诱惑,她犹疑着想要躲避,却只能在他的掌握中摇摇欲坠。
他细细研磨着她的身体,一寸寸销蚀着她的理智,渐渐激越的动作将她逼进了滟滪横绝的湍流。她倾覆其中,于海浪惊涛间揪紧了眼前唯一一片浮木,“不……不行……会死的。”
他抚着她的脸,笑容甘美蛊惑,身体的逼迫却一刻不停:“……那还不好?正了却你一桩心愿。”
她漩涡里越陷越深,得到的每一分欢愉都像饮鸩止渴,灼热的眼泪无法遏制地汹涌而出,她仿佛听见了自己炸裂的心跳!
劫后余生的呼吸危若累卵,她搭在他肩头的小腿脱了力,脱线木偶般落到了臂弯,他轻轻一笑,顺着她的泪痕吮上来,从眉睫吻到耳廓:
“你想不想真的死一次?”
她连惊惶的力气也没有了,眼睁睁看着他轻而易举地把自己捞了起来。
她的脸颊贴在落地窗的亚麻帘帷上,沁凉的玻璃激得她一阵抖擞,她勉力想要挣扎,却被他从身后死死锢住。
鱼欢水凉,夜雾缭绕的湖面妩媚而叵测,月映波心,照见她绝细的腰肢,很软,很韧,俯仰如蒲苇临风。
她一次一次朦朦胧胧有了知觉,又一次一次昏睡过去,他有时在她身边,有时又不在。她觉得她这一睡,仿佛有一生一世那样长,然而醒来察看,壁上的挂钟才刚刚指过九点。
房间里空无一人,唯有满地晨光。
绵软的身体浸没铺满泡沫的浴缸里,她阖上眼,昨夜种种在脑海中纷至沓来。
忽然,一颗果香清凉的草莓喂到了她唇边。
阮秋荻张口咬过,睁开了眼睛,只见虞绍桢托着个硕大的白瓷果盘,一边吃,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怎么还在这儿?”阮秋荻伸手去拿浴巾,虞绍桢连忙放下手里的水果,把浴巾递在她手里:“你是想看见我,还是不想看见我?”
阮秋荻面上轻飞薄红:”无所谓。“
虞绍桢莞尔一笑,端着他那盘水果走了出去。
阮秋荻裹了浴袍出来,见虞绍桢正伏在露台的阑干上闲看湖景,她擦着头发走到他身边,低低道:“我看你不像个水兵。”
“那你看我像什么?”
阮秋荻笑意低徊,轻吟如叹:
“袅袅沉水烟,乌啼夜阑景。曲沼芙蓉波,腰围白玉冷。”
虞绍桢洒然一笑,回过身来,凑到她耳边:“你现在还想不想死?”
“我再想想。”阮秋荻说着,转身要走。
虞绍桢却一把拉住了她,轻飘飘道:“男人不行,就离婚嘛!犯得着寻死?”
阮秋荻神色一僵,虞绍桢扳过她的左手,轻笑着捻起她的无名指:“你那戒指带了两年不止,人却没‘洞房’过,你可别跟我说你守的是‘望门寡’。”
阮秋荻听着,面色一阵青白,不声不响地轻轻抽回了手。
虞绍桢看她脸色不好,也敛了调笑之态,正色道:“你有什么事,不妨跟我说说,或许我能帮你出个主意呢?”
转眼间,阮秋荻已将方才的失态收回了眼底,“我没有什么事。”
虞绍桢见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追问,抚了抚她的头发,温言笑道:“我得回家去了,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在这儿住几天,当散散心也好。我跟前台打过招呼了,你有什么需要就找他们。”
阮秋荻抬起眼,端详了他片刻,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虞绍桢笑微微拥过她,柔声道:“好人。”
虞绍桢回到栖霞,远远看见草坪上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在追只小狗。他停了车子,笑眯眯跑过去,拎住那狗按在小男孩面前:
“虞承翊,你今天怎么不去幼儿园呢?”
那叫承翊的孩子嘟了嘟嘴,低头摸着小狗不肯说话。
虞绍桢蹲下来捏了捏他的脸:“怎么了?被老师批评了?”
这时,一个神态安娴的素衣少妇跟了过来,清柔笑道:“承翊,怎么不叫人呢?”
虞绍桢连忙起身颔首:“大嫂。”
小男孩也站了起来,闷闷地耷着脑袋同他打招呼:“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