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苍的四肢和背脊骨被钉在崖壁上，那骨头似乎要断裂一般，撕心裂肺的感觉涌到四肢百骸。
他一向忍耐力强，他本可以忍住的。
可看着在崖下直直看着他的赤妖娆，他还是顺着痛意叫出声来。
“啊……啊……啊……”
赤妖娆就在旁边看着，面色无半分动容。
荀苍心中苦涩不已，片刻后，他放弃了挣扎，任由那刀片入骨。
以前，哪怕他受了点小伤，她也心疼不已，定要用最好的药材给他治好。
如今这痛在眼前，她却眼睁睁看着，一点儿不心疼。
虽然不愿意相信，荀苍却在清晰的痛意中不得不承认。
他的娆娆，不爱他了。
或者说，她根本没有爱过他。
前世，她不过是受了姻缘咒的指引，被迫死心塌地爱着他罢了。
如今她不再是凤凰，姻缘咒也就没有了。
被他亲手毁了。
第28章 仇人
荀苍定定地看着站立在崖下的赤妖娆，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她不在乎自己了的事实。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当初她对自己深情不悔，就算没有姻缘咒的力量，也断然不应该完全不爱了。
是他对不起她，她又受了那么多的苦，她一定是在气头上，才会忘记了当初的感情。
罢了，无论生死，他就顺了她的意吧。
这断骨崖的滋味虽然难忍，却也还是挺得过去。
赤妖娆见荀苍不再挣扎，便放心地离开了断骨崖。
她恨极了当初的自己，身为西山少主，却醉心情爱，为了荀苍负了西山。
那老梧桐树因她而死，还有西山，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想起那十年的痴情错付，她现今仍然觉得可笑又不可思议。
她自认当初爱惨了荀苍，为何现在却毫无感觉，像个笑话一样？
回到琉璃屋前，赤妖娆看着那丢弃在地上的竹果，终究是没有捡起来，越过它进屋去了。
如今东隅真人还在闭关，桑榆也因为心疼她体质阴寒，便去给她寻药了。
趁着这个时间，她想回西山一趟。
翌日，赤妖娆故意躲开左九寒，打算独自奔回西山。
她现在虽然没有功法，那青笛却可帮助她飞行。
那本就是她当年造就的随身法器，自然会认她为主。
只见那青笛周围上生出几圈竹叶，旋转到了她脚下，四周散发着青绿色的光辉。
赤妖娆笑了笑，这青笛倒还如千年那般。
她轻轻坐了上去，那青笛便载着她往西山而去。
到了西山脚下，她便叫青笛停了下来。
看着那青翠的山峦，终究是没有敢上去。
她抬头仰望着那片山头，西山的树还是那么绿，这山脚的那株野兰花过了千年，竟还在生长，就连那山峰都还是老样子……
赤妖娆细细地看着，眼中突然一阵酸涩。
当年她走得匆忙，什么都没有来得及交代，就那样让西山沦为无主之地。
不知道现今西山怎么样了？
那白虎在她幼年时就进攻过西山一次，没想到却不敌于自己，只得铩羽而归。
可是当年她身死，那白虎定然攻上了西山。
不知道山里现今是个什么境况？
里面的小妖可曾被欺负？
赤妖娆眼中噙满泪水，她身为西山少主，却辜负了那身上的责任与义务。
她对不起西山万千生灵。
双腿弯曲，赤妖娆慢慢地跪在了西山下。
“西山之神在上，西山赤妖娆为上辈子在此忏悔，”赤妖娆磕了一个头，“一悔年少无知，误入情道。”
“二悔不听父亲遗言，偏要认识荀苍。”赤妖娆又磕了一个头。
“三悔身为少主却任性妄为，愧对我西山生灵。”
赤妖娆磕完三个头后就站了起来，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千年，北丘不再，西山易主……
可一切到底是已成定局，她不再是赤妖娆，不打算重回西山，也没必要打破局面。!!
只是上辈子无辜惨死，心中到底有许多遗憾罢了。
如今看了西山一面，她便无憾了。
赤妖娆转身欲走，却看见昔日的扁鹊立在一旁，红了眼眶。
“少主？真的是你……”扁鹊走上前来，“你真的回来了吗？”
赤妖娆急忙退后一步，礼貌道：“您认错了，我不过是路过而已。”
语毕，赤妖娆急忙转身，打算离开西山。
“少主，”扁鹊再次开口，“你虽然不再是西山的少主，但是你我毕竟有一千年的主仆情谊，日后老头子还是任你差遣。”
赤妖娆心中苦涩不已，他们都没有错，是她终究负了西山。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他开口：“西山，现在如何了？”
“少主，”扁鹊行了一礼，“当年白虎攻上来欲图占领我西山，是荀苍护住了它啊！”
“这一千年来，西山都好好的，和以前前一模一样。”
荀苍？赤妖娆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难道他先亲手害了她，后又亲手为她护住西山？
难道他以为这样，她便会原谅他了吗？
当真是可笑！
扁鹊最终没有再劝赤妖娆留下，他想，如今的她虽然失去了凤凰之身，却可以不再受姻缘咒的束缚。
或许，这样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荀苍这千年来的情意他看在眼里，定不会在伤害她了。
那便随她去吧，让她随心所欲地活着。
***
赤妖娆回到广寒山的时候，恰好看见大哥东隅真人已经出关，正站立在琉璃屋前等着自己。
“小妹，”东隅真人迎上她，“你去了哪里？”
赤妖娆轻轻地地抱住自家大哥，却不回答他的话。
“好了，”东隅真人拍了拍她的后背，笑着道：“你若不想说，便不说了，只是你以后记住了，出门前要给家人说一声。”
赤妖娆点点头：“嗯，我以后会的。”
“你啊！”东隅真人拉起她往屋中走去，“也不知道这性子随了谁。”
走进屋中，东隅真人又施法点燃了屋中的暖炉，免得她冻坏了。
“九儿，”东隅真人把暖炉移到她身边，语气严肃，他一向是叫她小妹的，今天却是叫了名字。
“其他的事情大哥可以不管，但你不过竟然能让荀苍心甘情愿地呆在断骨崖上，你与他究竟有什么关系？”
东隅真人摸了摸她脑袋，声音温柔而不失严肃：“这件事，你必须告诉大哥。”
赤妖娆沉默，按身份，他们前世是夫妻。
按关系，他如今是仇人，她想杀了他。
东隅真人劝道：“你要知道，他若和你有关系，大哥可以不为难他。”
赤妖娆急忙摇头：“不，他是我前世的仇人，我恨不得杀了他。”
赤妖娆又补充道：“大哥，我拥有前世的记忆，他前世……杀了我，我……恨极了他。”
东隅真人看着眼前的女子，荀苍负了的人？
她是听说过的，千年前荀苍大开杀戒，杀了新婚妻子，杀了荀胡仙人，杀了北丘数人……
难道小妹是那赤妖娆转世？
不过无论如何，她都是他的小妹！
只是她和荀苍之间前世发生过什么，他不得而知，也不好插手。
东隅真人站起身：“你可想好了，若是你的意思，他也不会反抗我，我便会当着四方道友的面把他丢入魔渊，以扬正道。”
“九儿求之不得。”
当天傍晚，赤妖娆又来到了断骨崖下。
荀苍早已被满身伤口折磨得死去活来，迷迷糊糊之间，他仿佛看见了赤妖娆走过来。
她在他身前站定，手执青笛，一身素白色衣衫如月色般高洁。
她似乎和当年一样，又有些不一样了。
“荀苍，你疼吗？”
被痛意刺激得已经麻木的荀苍突然听到这句话，他一个激灵，抬起了头，直直朝赤妖娆看去。
时间仿佛回到了一千年前，他寒霜咒发作，她便不离不弃地在身边陪着他。
每次他疼得痛不欲生的时候，她便在一旁哭着喊道：“荀苍，你疼吗？”
她柔软却不失坚强的声音还清晰地留在他脑海里：“荀苍，你别疼了，你一疼起来，我的心也疼了。”
荀苍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过去了，只是看着赤妖娆道：“娆娆，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