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衣衫破烂了几处，还有打斗中留下的几丝血迹，与一尘不染的广寒山格格不入。
他刚才叫自己娆娆？
既然认出来了，又何必这般讨好自己？
她白色衣袖下的手暗自握紧，终是压下心中的怒气。
她闭了闭眼，心想若非此时打不过他，她又何必与他周旋？
若她还是千年前那恣意骄傲的赤妖娆，定会与他一战，立马报了当年被杀的屈辱。
荀苍却没有意识到她的怒气，固执地将手中的竹果捧到她面前，柔声问道：“娆娆，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
终究是气不过，她冷眼看过去，盯着他手中的竹果，当年她好心请他吃的时候，他不屑一顾。
如今倒亲手给自己摘来了。
她手一扬，广袖往他手上拂过，那青色的竹果便被她扔到了地上。
“娆娆，你不喜欢吗？”荀苍看着地上的竹果，眼中满是失落。
赤妖娆不确定他是否完全认出了自己，便问道：“你为何要叫我娆娆？”
荀苍的目光又汇聚到她耳垂的红痣上，眼中满是缠绵痴迷：“娆娆，你可知道？你就是我千年前的妻子。”
荀苍伸出手，欲抚上那属于她的脸庞。
“我不知你为何要叫我娆娆，”赤妖娆心中害怕，急忙后退一步，急忙否认，“我不曾认识你，也不认识赤妖娆，还请你离开广寒山。”
语毕，赤妖娆转过头，往琉璃屋中而去。
躲在一旁的左九寒也急忙跑过来，站在荀苍前面，挡住她追随赤妖娆的目光，叉着腰吼道：“恶龙，你不许欺负我小妹。”
左九寒想过了，如今大哥在闭关修炼，二姐又不在广寒山，他必须要保护好小妹。
恶龙虽然对小妹好，可终究是恶龙！
荀苍并没有听到那个小娃娃的话。
他僵在原地，满脑子都是赤妖娆刚才的话。
她说，她不认识他，也不认识赤妖娆。
可是，他一直叫她娆娆，并未说是赤妖娆。
他在广寒山查探过，她才十八岁，前几日才刚刚醒来，又怎会知道千年前西山火凤凰的名字？
只有一种可能，她什么都没有忘记，明明白白地记着千年前的一切。
眼见她就要跨步进入琉璃屋中，荀苍急忙飞跃到她身后。
“娆娆，”荀苍拿出那青笛，“你全部都记得，对吗？”
快要进屋的赤妖娆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强自镇定问道：“你什么意思？”
荀苍心中已经了然，忍着痛意艰难开口：“你记得自己是千年前的西山火凤凰赤妖娆，对不对？”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她不记得了。
可是如今她分明记得，那他宁愿她打他骂他，也不要她像陌生人一般对自己。
西山火凤凰？那几个字如刀子一般剜着她的心，那千年前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赤妖娆仰起头，忍住眼中控制不住的泪水。
她受了千年寒冰之苦，早就心冷如冰。
如今生为天生寒石心的左家人，按理说不会心痛的。
可是为何想到以前的事情，胸腔内那颗寒石心也会疼？
荀苍啊荀苍，西山火凤凰？我如今不过一介弱不禁风的凡人之身，你怎忍心说出口？
她背对着荀苍，急忙捂住胸口，努力不让自己失控。
对，我曾是翱翔九天的凤凰，却为你失去了一切。
如今不过□□凡胎，还通体生寒，全都拜你荀苍所赐！
沉默过后，她调整好情绪，她不该躲避的。
是荀苍负了她，该躲避的人是他。
她终于开口。
“对，我确实曾是西山赤妖娆，”她转过头，往荀苍面前走去，“荀苍，如此回答，你可满意了？”
“娆娆，原来真的是你。”荀苍眼中有释然，更多的是悔恨。
“小妹，”九寒突然拉住她的手，不想让她往荀苍身边走去，“他是恶龙，你别过去。”
赤妖娆一愣，旋即想到小九寒还在这里，便拉住他的手，轻声说道：“三哥，你先进屋去。”
九寒固执摇头：“不，我要保护小妹，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恶龙。”
“听话，”赤妖娆摸了摸他脑袋，一脸认真，严肃道，“我不会有事，你先去屋里等我。”
九寒瞬间被她的话语唬住了，只因那神情像极了大哥和二姐。
可是她分明比自己小，他才是哥哥啊！
最后，九寒还是听了赤妖娆的话，先进了屋。
琉璃屋外只剩下赤妖娆和荀苍二人，站立在风雪之中。
两人四目相对，千年前的记忆就那样被活生生地撕开，横亘在面前。
“娆娆，我就知道你没死，”荀苍率先开口，伸手靠近她，却不敢摸上去，“你终于回来了。”
“你可知道……”
“荀苍，”赤妖娆打断她，在离他一步远处停下，“我就是赤妖娆，你又待如何？”
荀苍眼中光彩瞬间黯淡下来，他一时噎住了。
当年她爱他如命，是他亲手毁了一切。
如今她带着满腔仇恨而来，他又该如何？
那一千年，他只想着找到她，找到她……
却从来没有想过，找到她后该如何自处。
赤妖娆见状嗤笑一声：“当年你亲手夺我凤丹，毁我真身，让我魂游地府，无处可去。如今，我不过区区一介凡人，你还想再杀我一次吗？”
荀苍不敢辩驳，当年之事虽不是他亲手所为，却与他逃不了干系。
“娆娆，我知道你爱我，也知道当初我伤透了你的心，我……”荀苍看着那双湿润的眼，“我还欠了你一条命，我……终究是负了你的情意……”
赤妖娆没有回答，定定地看着她。
“对不起……，我早就悔了，当初不该糟蹋你的深情……”
深情？赤妖娆不禁感概，以前她就那么爱他吗？
当初那爱来得无缘无故，就那么长在了心里。
可是如今看来，不过前世的困扰和束缚罢了，一切早已风过无痕。
看着眼前的荀苍，赤妖娆除了想给自己讨个公道外，似乎再也生不出别的情意来。
可是他虽然满头白发，脸上青色印记却不见了，分明比千年前更俊美了些。
赤妖娆想，她大概是没有爱过荀苍的，如今看他伤心流泪，她心中半分波澜也无。
“娆娆，”荀苍将青笛放在她手中，“如今荀苍在此，你是要我灰飞烟灭还是送我入魔渊，我都无悔。”
赤妖娆冷笑一声，还是接过青笛，这本就是她的东西。
当初不过是受了蛊惑，才会把它送给别人。
“娆娆，你让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可是……我们是成了亲的，你不能……忘记了。”
见他一脸慷慨赴死的模样，赤妖娆心中一阵恶寒。
她上辈子最喜爱他那份高风亮节、爱恨分明，如今却厌恶极了他这副模样。
虚伪又毫无用处。
看他如今这副表情，他定是悔了吧？
毕竟像她上辈子那样对他的人，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好，”赤妖娆转头看向远方，如今大哥若想坐稳道尊的位置，便要抓获荀苍来堵住悠悠之口。
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既可以杀了荀苍，又可以帮助大哥。
“荀苍，”赤妖娆回头，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一字一句说道：“我要你以罪龙之身，臣服于我大哥东隅真人，入我广寒山为囚，困于我断骨崖上，受风吹日晒，雨落霜打，直到广寒山风止雪落。”
那字字句句落在荀苍的耳朵里，像鞭子一样鞭笞着他的心。
最后，他还是笑着答了一句：“好，我听你的。”
随后，赤妖娆带着他去了断骨崖，看着那满是刀尖的崖壁。
刀光寒影，以广寒山秘传功法炼成，可断千万奇骨。
荀苍并不害怕，只是回头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娆娆，那你会来看我吗？”
赤妖娆抬头直视他，眼中没有半分不忍，反问道：“我为何要来看你？”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荀苍起身飞跃到崖壁上，瞬间便被那刀片阵法吸了进去。
那刀片触及他的后背，荀苍便现出了青龙之身。
他没有使用功法反抗，任由那刀片穿入自己的骨头。
刚开始他还忍着不吭声，可是断骨崖的刀片不仅仅是刀片，还会剜阵法中人的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