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二叔只是随意说说,不料却是真的。
一连好多天,他只要一回家,定会叫我去他书房,开口便叫我复述当日所学。我哪里又是读书的料?胡诌了几句,就再编不出来了。
“你可是有哪里不会”我说不出话,二叔反倒精神起来,“说出来听听,看我能不能给你讲明白。”
“啊?”想了好久,大抵我是真的蠢钝,莫说哪里不会,就是问我先生讲了什么题目我都不晓得!
他将手里的书往桌上一靠:“你上课干什么去了?”
我上课……睡觉来着?好像也不是,最近天冷,睡着就冻醒,那我上课干什么了好像跟陈齐窃窃私语来着,已经聊到了炬王的第十七个小妾和兵部尚书的第四房小老婆……
“兰豆豆,你在想什么”
“所以陈平真的不行吗?”几乎脱口而出,悔得我真想咬舌自尽!怎么就对着二叔说出来这些话?都怪我成日里盘算着这事!
二叔懵了,接而一脸震惊:“你去哪里学的这些”他起身,顺起桌角的书砸了下我的头,这次力度很大,砸得我一时间晕头转向。我却不敢如实回答,若他知晓是陈齐告诉我的,更不会罢休。
想啊想啊,最后我只能说是在小翠楼听闻的。二叔耳朵泛红,沉声道:“以后少听些。”
我还是很好奇:“二叔,陈平当真不行吗?”
“咳——”这一声很刻意,已说明了一切。二叔马上转移话题:“今天学了些什么仔细想清楚,不懂的我可以教你。”
唉,还是躲不过。
为了保命,我想得头都快裂开了:“先生讲了韩非公主和亲的事……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和亲先生明明说秦王不好女色,和亲有用吗?”
“韩非公主和亲”二叔只恁了片刻,立马得意的笑起来,“傻姑娘!上课有没听吧?韩非子是谋略家,不是和亲公主!”
他又细讲了许许多多,从西周到东汉,听得我一头雾水。可不得不承认,二叔懂得真多,讲得也比先生好多了,只是他离我太近,我一抬头,额头就能触到他的鼻尖,他的气息一直萦绕在耳畔,惹得我半点学习的心思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是讲完了他问我:“明白了吗?”
“哦……”我醒过神,“明,明白。”
“那你说说,齐桓公叫什么名字?”
“啊?”我怎么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跟他也不熟!
二叔来气道:“你不是说你都听明白了吗?怎么?我还不如陈齐那小子讲得好他讲你就听,我讲你不听”
哪有!不是那样的!我真的有很专心的……看二叔……
灯火越来越暗,若是再不将灯芯剪掉一截,怕是不能照明了。在昏暗的火光里,我忽然发觉二叔那张脸倔强而稚气,气鼓鼓的像个争风吃醋的小孩子。
我戳他的肩膀:“二叔,你吃醋了”
他不言,却突然低下头去。半晌,才硬生生的说:“我没有。”
“哦”我也不戳穿他,“那我回去睡觉了。”
我不过挪动了半步,就被二叔从身后抱住,他搂得很紧,使我险些喘不过气。
“豆豆,不要喜欢陈齐。”
这哀求似的声音,确是来自于二叔。
他的温度真实存在,公孙临,此刻在哀求我!
就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也让我永远不要醒来。
我回过身去,哄孩子似的告诉他:“好,我不喜欢陈齐。”
只是陈齐,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第 23 章
那件衣服,后来被季洛送还给陈齐,还附上许多礼物,以答谢他对我的赠衣之恩。陈齐与我说起这事,又憋屈又气愤:“不就一件破衣服吗?搞着么大阵仗,至不至于啊?”
诚然,一件衣服而已,确实没有必要。这次二叔对陈齐的无名火,看得我都有些替陈齐不值,他为了救二叔,挨了皇帝毒打,还被禁足那么许久,这要换做是我,得把他当做救命恩人供奉,二叔如此举动,实在叫人摸不清头脑。
“说你笨吧?你以为就是小孩子过家家那么简单?公孙临那是在做给我大哥看!”
哦!一说到太子,那我可就都明白了!二叔与太子交好,此次他遭遇不测,太子没能帮上忙,反倒是陈齐救了他一命。我看那太子,虽然生得不错,但眉目过于狭长,看上去便能知其城府颇深。经此一事,他一定会疑心二叔与陈齐私下往来,说不定还以为二叔在暗中帮扶着陈齐,如此说来,倒是不得不避嫌。
“无趣!”陈齐叼着根狗尾巴草,“当皇帝究竟有什么好还不如当个王爷快活!什么都不用干,不管谁做了皇帝,他还必须得养着我,还得养着我子子孙孙!”
切!瞧他那点子出息!但是话糙理不糙,当皇帝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陈齐连着屁股把椅子往前一拖:“兰豆豆,要不你带我私奔去吧?老子长这么大,还没有私奔过呢!”
真是有病!上次说要我掳他回去做压寨夫人,这回又要我带他私奔……不是,我凭什么啊?我又不喜欢他!
他说:“你想啊,你带着我私奔了,我那太子哥就不用疑神疑鬼防着我,公孙临也不用事事小心翼翼,那他得多开心他开心,你不就开心吗?”
这话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我回过神,一拳砸他头上:“你个小混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过是想拐跑我,再拿我去要挟二叔帮你争皇位!”
差一点就着了他的道!
“滚!”他又开始鄙视我,“别以为人人都那么虚伪!老子说不想做皇帝,就是不想做!”
后来我也细想过,实在是我太多虑了!陈齐那样的人,怎么能做皇帝呢?他老子再喜欢他,也不会放着天下苍生不管吧?他要是做了皇帝,人间岂不是成了炼狱?
放学后依旧是二叔来接我,恰好,朝云公主也来接陈齐。
这是我第二次见她,与上次相较一般无二,只是看我的目光不尽友善。见了二叔,她脸颊依然还会泛红,又默默垂下头去。
二叔向她微微颔首,算是尽了君臣之礼,公主也回礼。
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俩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好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看得我和陈齐皆胆颤心惊。
我也不晓得二叔是以什么理由,推脱了皇帝安排的婚事,但我能肯定,朝云公主真心爱慕二叔,且她知晓一切都与我有关,否则不会那样仇视我。
二叔突然紧握住我的手,对着我柔声道:“豆豆,我们回家。”又对公主说,“臣告退。”
他的温柔总是叫人无法抗拒,我都没来得及看陈齐和朝云公主的脸色——和颜悦色的公孙临,胜过世上任一处美景。
虽然寒冬已至,可我的手在他手心里,渐渐生出汗来。
“二叔,我们就这样走了,是不是很没有礼貌?”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有我在,谁敢说你没有礼貌?”
这……还是教我习礼,让我学乖的二叔吗?
“二叔,你会这样护着我,一辈子吗?”
“会。”
眼泪冻在眶中,我到底还是幸运的。
陈齐说过:“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对公孙临,根本就不是爱,就像一只落水的小猫,谁救它上岸,它便跟着谁走……只是你以为,公孙临在你最艰难的时刻拉了你一把。”
但这世上有一人,能在危难时助我脱困,能在漫长岁月里疼我护我,难道还不是爱吗?
我爱公孙临,愿用所有去换他一世平安。
……
眼看快到年关,军中事忙,莫说二叔,就是司程和小傲,也忙得难于见到。
今年气候异常干冷,国学院里有个同学染上了风寒,竟传染给了十几个同学,先生只好提前告假,在气温回暖以前,我们也不用再去上学。
不上学,本该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我却打心眼儿里感到不痛快。偌大的公孙府,除了忙碌着张罗新年事宜的仆人,便只余我一个,纵使是想说说话,也不知该找谁。
司程最贴心,特意让锦儿来府上弹曲儿给我听。我哪里听得懂曲?他明明是让锦儿过来陪我说话的。
锦儿却说:“司程近来忙,总是没有时间来看我,就让人接我过来,他说跟你在一起,总不会无聊的。”
好吧!原来不是他让锦儿来陪我,是让我陪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