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坛子酒下肚,我和陈齐都有些飘飘然,话多了起来,天南地北好一阵胡乱吹嘘。他说了好多皇宫里的秘闻,最好笑的便是他兄长陈平并非真正的正人君子,而是因为……他笑得快要脱力:“谁能想到,我皇兄,那么高大的体格,竟然不……”
一旁的锦儿羞红了脸,轻声劝阻我:“兰姑娘,你不能再喝了!”
这正在兴头上,怎么能说不喝就不喝?我也告诉了陈齐许多武林中的琐碎旧事,还有一些关于公孙府的,比如季洛屁股蛋上有颗痣。
“哇,兰豆豆,你是真禽兽!连季洛你都不放过!”
“哈哈哈,我也不是故意的!谁叫他洗澡不锁门来着”其实我也只是好奇,结果发现男人的身体构造和女人大体上没什么差异,只是多了一点儿东西。
陈齐饶有兴致:“不过,当真有颗痣吗?红色的还是黑色的痣上长毛没有”
“棕色的,不大不小,也没毛!”
我俩顿时笑作一团,锦儿脸红得像上了汽的螃蟹,满眼都是震惊,但按照小翠楼的规矩,她不能自行离去,只得耷拉着头听我们谈天说地。
也是很久之后,司程悄悄告诉我:“锦儿老说,你是她此生见过的,最剽悍的女人!”
那晚夜色很沉,没有星星,也没有月光。我倚在陈齐的肩膀上,一会儿指向左边,可风一吹过,一个料峭清醒了些,又发现好像该往右边走。
陈齐也喝得记不清路了,只空余一身体力,他驮着我,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索性把我往地上一扔:“你家到底在哪儿?”
我家在哪儿?
“你不知道公孙府在哪儿吗?”二叔的家,就是我的家,只是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看陈齐都是三个脑袋来回晃悠,还哪里分得清东南西北
陈齐踉踉跄跄,自顾自往前走去,他定是嫌我烦,不愿再理会我了。
“嗷呜~”我从地上爬起来,一时间委屈极了。许是酒喝多了,我一个人嘤嘤嘤地哭起来,断断续续说了好些没头没脑的话。
“你们都不要我……阿爹不要我,秦风叔叔不要我,二叔总是嫌我不乖……现在连你这个小混蛋也要丢下我了吗?嗷呜~”
透过模糊的视线,我看见陈齐僵在原地,恁了片刻,便倒退着折转回来。他蹲下,语气很无奈:“上来。”
我瞬间止了哭,猴儿似的蹿上他的背,他背起我,直直往前走。我惊呼:“你个孙子,原来你记得路啊!”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数儿?”
因为过了霜降,夜深而露重,尤其北风呼过的时候,我感觉到一股液体直接从我鼻孔里落了出来,很轻一声啪在陈齐脖子上。我以为他会很嫌弃地把我扔下去,但并没有。他又将我往上一提,估计是怕我掉下来。
“冷不冷啊你要是觉得冷,就抱紧我的脖子。”
嘿嘿,好啊!
他的脖子窝儿真是暖和,我的手早已冻得失了知觉,却在他的脖子窝儿里慢慢捂热。而他只在最开始那一刻“嘶”了老长一声,随后便由着我取暖。用他的话说就是“老子血气方刚,不怕冷”。
“小混蛋,你为什么不把我丢这儿?”
“我要是把你丢下,你明天能让我竖着出国学院吗?”
嗯,还算是识趣!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你送我回去吗?”我杵在他耳畔打了个很长的酒嗝,“其实……我怕黑,不仅怕黑,还怕孤单,这条路又黑又长,我可不敢一个人……”说着说着,一股委屈又莫名涌上心头,我哽咽起来,“我十三岁来京城了,可我总是觉得孤单……我知道二叔也很孤单,但我就是帮不了他,他也救不了我,你说,两个孤单的人,为什么就不能相互取暖呢?”
“因为你们不是一路人。”他放慢了步子,深吸一口气,“兰豆豆,不要哭,我怕你哭。”
“为什么怕我哭”
酒劲儿再也抵挡不住,我趴在陈齐宽厚的后背上,很快便有了睡意。迷糊之间,我好像又问了他一遍:“为什么怕我哭”
很久之后,他好像回答我了,但是回了我一句什么,我没听起,后来再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了。
第 22 章
昨夜的事,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是在自己的床上,衣不解带,连鞋子都没脱。这让我很诧异,每回喝醉,不管是二叔还是司程和小傲,他们都会让府里的婆子给我换上干净舒适的睡袍,总不至于如此敷衍,连鞋都不给我脱。
也果真如我所料,昨晚军营里发现了邻国派来我朝的细作,所有人都留在营中,但那人口风极严,审了一整夜,丝毫不肯吐露是与朝中哪位重臣相勾结的。这样倒还好,至少没有人发现我昨晚与陈齐同去小翠楼寻欢作乐的事。
晚时他们才回来,个个都疲倦不堪,二叔稍稍还振作些,小傲尤其萎靡,两个大黑眼圈都快垂到地上去了!
二叔很放松地往椅子上一摊,朝我伸手道:“豆豆,过来。”
他让我去,我便过去。
“让我看看,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他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脸颊,有些疼惜,“瘦了。这几天军营事多,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这让我觉得怪怪的。自我及笄那日起,二叔便很少主动与我亲昵,即便我靠近,他也会刻意避开。但他伤愈后,看我的眼神里似是多了好些真切,偶尔也会主动与我亲近,或是摸摸我的脸,或是在接我回家时主动牵我的手,虽不算很逾矩,与从前相比确是天差地别。
也许是与陈齐待得久了,我好像也生出了他那般贱骨头。二叔一脸严肃教导我的样子使我不爽,如今这副温柔缱绻的模样更让我坐立难安。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只好在言行上极力弥补又或者我做错了什么事,这些都是假象,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和风细雨
二叔说:“别多想,从前是我对你太过严厉。这段日子我也细想了好些,既然教不会你习成大家闺秀的模样,便由着你去罢!”
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我在他面前,就不能有一点儿小心思吗?
不过,是我高兴得太早,和风细雨只是转瞬即逝。
我望着二叔书桌上整齐叠放着的衣物,忽而明白了他深夜叫我至此缘由——那件衣服是陈齐的,上次他脱给我穿,却被我一时大意穿回了将军府,事后他没有主动找我讨回,我自然也就忘记了这档子事儿,不料今天被二叔发现。
最近二叔与陈齐关系紧张,断不会轻易放过我!我不由拧巴起眉毛,在心里偷偷骂了一百遍娘!我真是蠢!怎么能把这事儿给忘了
“你与献王,近来实在很要好。”他语气冰冰的,与晚饭时全然不同,“我听府里的人说,昨晚你喝得烂醉如泥,是献王送你回来的?”
……这真是……我很想辩解,但想了老半天,也没有合适的说辞。我与陈齐,确是没有以前那么势如水火,昨晚我也的确喝得不省人事,还是陈齐送我回来的……
二叔看着我:“豆豆,别想着编谎话来骗我,你知道,你是瞒不过我的。”
“我没有……”我当然知道我骗不了他,我也不想骗他什么。
“你喜欢他”说这话时,他半虚着眼,似是很期待我的回答。
“怎么会”
他继续问我:“那你为什么跟他出去喝这么多酒你的酒量我很清楚,必然是让你毫无防备之心的人,才能让你大醉。”
这话很在理,可我跟陈齐已经要好能卸下心防的地步了吗?才不!我只是看在他救了二叔的份儿上!
“二叔,我不喜欢陈齐,他帮过我,最近在国学院也总是帮我忙,我……”
二叔似乎很好奇:“在国学院他都帮你什么了”
我细细回忆,好像帮的还挺多:“你也知道我笨,先生讲的好些话,我都听不明白,陈齐虽然也不太能懂,却总是会给我讲解一些……轮值的时候,还帮我擦地板来着,不过他笨手笨脚的,总是擦不干净,还连累我挨先生说……”二叔听着,原本严肃的表情渐变得淡漠起来,甚至还不经意冷笑了一下。这一笑,吓得我心都快秃噜出来了!他表现得越平静,就越是生气,看这阵仗,怕是想捏死我的心都有了!
“以后不懂的不必问他,我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