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风(9)

作者:要一只猫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猛一抬眼。

破风扬蹄而来,同他正好撞了个擦肩。

时洹调转马头,在马背上微俯身。

“王爷,久等了。”

***

严故渊坐厅堂,正经道:“这么快。你早先传信说要来,我以为还要过两日。”

“怎么能够?王爷的信催得急,我哪能耽搁?”

何况早在这儿候兔子似的杵着了,骗鬼呢。

时洹咳了一声,没理会下人递过来的茶,开门见山道:“话不多说,现下形势如何了?”

“夏何与十四部前日已达成议和,估摸朝廷也知道此事了,只是、”

时候说:“条件是什么?”

“正要说这个。”严故渊道:“十四部列了一笔偿银,还要我们的公主。”

“大梁公主长宁,其嫡母是当今贵妃,也是织文一域幽王之女,边外十四部要求娶公主。”时洹眉骨之下深眸明亮,“就是圣上同意,幽王同意吗?”

严故渊说:“正是了。这事儿起码得吵一阵,幽王可不是傻子,长宁智敏不下皇子,在宫中能为幽王做不少事,她的婚事更是关乎织文的大事,说嫁十四部就嫁,搁我我都不答应。”

时洹道:“这事儿多半不成。”

“你确定不成吗?我现下是越发看不明圣上用意了,我是战败无假,罚我杀我都认了,可现下这样关着我是何意?这个时候还要消耗边护府吗?十四部都打到宁州门口了!这王八羔子!”

时洹看了严故渊须臾,想他许是禁闭关得久了,精神养得挺足,只有这处可发泄,骂人都不带喘气的。

时洹问:“圣上只叫王爷居府养伤吗?”

“可不?”严故渊气道:“这点小伤!就把我困这儿了。什么事也做不得,可愁死我了,还不如来一顿板子实在,好歹没过几天还能拿刀!”

时洹:“没有别的惩罚?”

严故渊:“除了暂夺兵权,倒是没别的。搞得我是心神不宁啊。”

时洹想了一下,没再继续这话题,只是宽慰他:“王爷勿急。急则生乱,乱即出错,还怎么打?”

“你有何主意?”

时洹说:“主意先搁一边,我的新身份呢?命案在身,没个名头,不好办事啊。”

***

严故渊现今是空壳将军,他此战负伤,又无子嗣,手上一时未有能用之人,被暂时扣住了饮风府的兵权。

因着雪灾,北原一线与边外十四部当下不可再打,饮风府战败损了大量军备兵力,再打下去非但拿不着上边的地还有极大的风险遭其反杀。加之饮风府无法给宁州往日的防御,而宁州在千尧死之后便失去了固若金汤的城守,这次的灾荒便暴露了北原包括宁州在内的各州府官员的问题,一旦边外十四部挥军南下,煽动流民,宁州必危。

宁州危则京师危。

打不起来,便只能谈。

而夏何,严故渊与千愫同言,此人是晋王阵营之人,看着没把议和当回事,反倒把朝堂那一套乌烟瘴气的规矩给带到了北原,现下正咬着严故渊不放,更是与边护军相处不好。

严故渊脾气爆,他的意思便是要彻底把这个夏何,哪儿来的踢回哪儿去。

若夏何真是个捣乱的角色,那确实将他遣送回去是现下最好的办法。

捣乱不好,会让时洹觉得碍眼,束手束脚的,他不爱应付捣乱的主。

天宫里的人好似总是这样,外面已经打得万马奔腾了,里边也总不消停。天子不信千家人,也不信严家人,甚至有时不信国姓中人。

陛下把夏何派来一举,在时洹看来,是对严故渊的警示。这些年来撑下北原的边护军,在严故渊的带领下所向披靡,宁州离京师太近了,陛下让严故渊立府于饮风,便是想他远些,好让他的威胁看上去小一些。

但圣上又不放心,这些年派下来的官员,给严故渊添乱的不少,盯梢的人亦是每年不断,严故渊都没往心里去,可这回战败,上头非但不甚重视,还派了夏何来从中掣肘,实实地让严故渊寒了心。

时洹捂了捂胸口,真是该死。

连他这样没心没肺之人,都觉得有些心寒。

严故渊很亲切随和,看着不像个王爷,就是个在军营里同将士们并肩而战的寻常人,从不将流言蜚语放在心上,再难过也是以酒化之,这一身铁骨,立于昭昭天地之间,自有可鉴。他看着那么可靠,好像永远都不会倒下,但是时洹明白,严故渊早把命尽数给了北原,他有血有肉,亦会痛、会死。

哪有不会倒下的人呢?

时洹曾经也以为千尧会一直在。

然而世间的变故常常不可估量。

时洹没有应对过与朝廷相关的权争,他只知道在战场上捏断敌人的喉咙。

可是现在他发现,敌人不只一个。

千愫的话倏然出现在时洹耳边。

“宁州是怎样的关隘,这么多年来,朝中却不将它放在眼里。”

“雪灾已有数月,仗打不起,上头却也不知为何,多少地方还在冻死人……”

时洹在深夜里睁开眼,思绪捋着捋着突然想到千愫让他觉得心头一酸,他翻了个身,这回旁边没有她。

时洹这回来要做的事要比捏断敌人的喉咙还要难,他此番的身份,是个谋士,他的主子尚在囚笼,他的兵不属于他。

夏何要打击边护军,十四部虎视北原,这场雪灾看着没有威胁,它模糊掉了战乱的惨状,将一切人祸归于天灾。朝中有些人借着此次战败和灾情陆续向敌对势力发难,让圣上囿于此。

而严故渊想尽快重整边护军,还饮风府一个太平,却也在这样的处境下不得动弹。

时洹要打破这样的局面,助严故渊完成夙愿,便得先从议和之策入手。

议和……

***

翌日,饮风边护府外,时洹候于阴风中。

府中出来几人,为首的这汉子名叫王威,他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一对眉竖得像是随时要同人干架!他打量了一眼时洹,没急着上马。

“夏将军幕僚挤了一府,先生拐个巷,上那头冷清处,岂不更美?”

时洹对他作揖,掸掸袖子,道:“当不得先生。听闻夏将军在京城时门庭如市,现今将军入主边护府,小生便欲见见,这夏将军可有传言中这般了得。”

时洹说得文质彬彬,实则阴阳怪气。王威细看着他,道:“将军了得与否不论,你口气倒是挺大的,什么混东西,才读了几册书的嘴就敢翘天上去轻蔑将军?”他马鞭指着时洹眉心,像是迁怒,“添乱的谄媚玩意儿,将军不见!滚蛋!”

时洹一笑,毫无畏惧地盯上了王威的眼,把那轻蔑不折不扣地展给他看。

王威看着时洹,觉得见了鬼了!

“盯着我,你是要找打?!”

时洹轻轻地扬着嘴角,努力照着这人所言,要多傲慢有多傲慢,他长得比这汉子高些,故而气势也不下,这样笑着,颇带点阴鸷的意味,和着冬日的寒风,给人凉飕飕的感觉。

他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人家,全身却都在说着“快来打我”四字,硬生生把人给看炸了毛。

王威狐疑又愠怒地问道:“你他娘还真想挨打?”

这咬牙切齿的一句话言罢,一个什么东西就弹到了王威身上,当下就点燃了他被时洹撩起的火,还真动起手来了。

时洹等的就是这一刻。

一盏茶后,王威败下阵来。而边护府门口早挤了一堆人,劝架倒是没人敢上,全撂一边看热闹了,一旁一个小男童被扶着肩立着,手拿着弹弓,鼻涕泡直冒,在寓目打架其间嘴上还随眼珠子的转动叫着:“别打了!别打了!你们、不要打了!好吗!?”

时洹事罢背手依旧站得谦谦君子模样,那王威抹了一把鼻血,被众人扶起来,中指指着时洹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男孩见两人终于打休了,止了哭泣,时洹便朝他看过去,男孩便退一步。

时洹这回是真心笑了笑,可他刚才把人给打愣了,男孩见了这笑只觉得时洹要拎着他揍,赶紧躲到下人身后去,探着个脑袋看时洹。

时洹摊开手,把那弹珠递给男孩瞧,他对这种不识好意的男孩没兴趣,当下变了脸,道:“拿走。”

男孩伸出手来打他的掌心,把弹珠又嘣地上了,他哭丧着脸,“大胆!你、呜,凶什么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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