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风(10)

作者:要一只猫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时洹就愣住了。

“你太凶了……”

那天千愫强迫着他面对,要把一切都说开来,最终就是用这样无理取闹的一句话让他服了软。

世上还有千愫这样的人吗?

你太凶了。

太、凶、了。

时洹想问他究竟哪里凶了?

这不是好好说话吗?还这样担心她,生怕她受了委屈,不再理他。她却讲他凶她。

把他那些汹涌的情感全给搅糊了,再也凑不成样子。

怎会有这样理直气壮放错重点还怪别人的女子!

可是时洹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直接被千愫给气笑了,破功了,还要哄她。

这人不吃哄这一招,严肃地把时洹的心思给摸清了,就这样定下了回北原的事。

他把千愫留在南山,只有贺先生可以托付。

临行前千愫头一回的没表现出任何留恋,懂事地要命,让时洹更挪不动步了,可是她推着他,就把他给送上了路。

现下数日已过,事情还没个开端,时洹想着早些了了这边的事回去,让千愫不要等那么久。

可这个小屁孩,胡言乱语!一句话误得他险些忘了正事!

时洹撑膝恶狠狠地盯他,正要说话,就听到一声威严之语。

“小旭,不得无礼。”

这呵斥把时洹突然忆到千愫的心思给抓回来,时洹抬眼望去,府门口立着的,正是夏何将军。

引出来你了。

时洹整袖站直了身。

夏何。

将军

时洹闹了些动静让夏何看见了他,这只是开始。

他以身手入了易主的边护府,事实上怎么入的都无紧要,他要的只是与夏何的一场会面。能说上话,便有对弈之机。

他要观察对手,不是以武艺高人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谋士的身份,不是严故渊的,而是夏何的。

他的新名号叫逍长逸。

“逍长逸?”

夏将军嫡孙——刚哭完的小男孩夏旭,此刻坐在院中,听不见屋内爹和客人的交谈,却沉浸在府中众人的故事中。

“我只听过潼关逐野千裘缨和万里饮风齐严王,逍长逸,就里头那坏哥哥,难不成也是什么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这倒不是,逍长逸不是将军,他是个混迹江湖神出鬼没的怪人,小少爷方才说的这千、严二位将军他都跟过,听说此人手腕了得,常以诡计在战局中诈取反转,战事不严峻的时候就不现身,这人行踪不定,好似也没听谁说见过他,却到处都有此人的事迹。”

“这般神奇?”夏旭想起时洹那个阴笑还是怕怕的,他小手捂脸,只露出眼睛,道:“怪人确实是个怪人,可这怪人找我爹做什么?”

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事!

“自然是做好事。”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句,夏旭即刻弹跳起来转身,见时洹已出了主厅,在廊下笑脸嘻嘻看着他,夏旭顺着心跳没说话。

他现在是真觉得时洹是个怪人!

可下一刻就听他那个爹对管家说,“将逍先生好生招待,即日起他便是我夏府贵客。”

连爹都中了他的邪了!

***

夏何夜间在书房坐了片刻,起身路过棋盘,碰掉了一颗黑子。

黑子落地的清脆之声将夏何拉回白日同时洹的对弈。

他们是真的在对弈。

“适才手下鲁莽,多有冒犯,先生万勿介意。”

时洹黑子在手,微蹙了眉,须臾便化了,他一笑,道:“切磋罢了,夏将军麾下藏龙卧虎,何来鲁莽之辈?”

夏何是个鬓微白的长者,他看着比严故渊要文弱得多,却于一举一动之间格外温润识礼,尽显书香之气。

夏何道:“若真藏龙卧虎,恐是没有今日接见先生之机。自我来北原,上门之宾不可胜数,不知先生今日,想与我谈些什么?”

时洹落子,那子着盘声铿,只听他道:“一个问题。”

夏何看向他。

时洹道:“将军从天子之居到此边凉之地,为我朝与邻议和,实建功也。恶战已止,使臣往来,凭将军之智,时日下来,终可赍功以还,而雪欲肆其虐,流民仍多,何以安抚修军、救民、解雪荒?”

时洹的发问不急不缓,等夏何因看不得他那深邃双眸垂眼再望棋盘时,竟见黑子不知何时已将白子围了个大概,别具风云。

夏何知道时洹背后有人,但他未料到时洹会抛这样的问题,他像是背后有千万人,这样的发问让夏何暂入沉默。

与其他先生不同,此人一不谈十四部,二不论战败,三不议和亲。

他问的是民生。

夏何没有直答,他看着自若无比,在时洹收子后继续落子,道:“我幼时观书,苦悟孔孟圣人之道,又览老庄以出世入世,曾不愿为官。北原积雪成灾,是天祸,天意难为,纵我有心,非我所能阻。”

时洹抬眼望了眼窗外,窗远邬岭,朦胧着皑皑一片清霜,今日并未下雪,积雪让天地变得格外亮堂。

时洹似在深思,“北原多年未见这样大的雪,我少时听家父忆开朝之事,昔日太/祖就是在数九寒天拼创基业,华阴起家,自南而上,攻克京师,让前朝十年暴/政断了残气。而今面对大雪,我辈只剩兴叹。”

夏何道:“先生何以这般说?十四部已退兵饮风府外,待公主出嫁,北原可定。”

“北原自然可定。却不是等公主出嫁。”

“那是何时?”

“就是此时。”

时洹不再对弈,他保持着正襟危坐,问道:“十四部既退,何以再折公主?”

夏何沉声:“公主出嫁,能稳边境,有何不可?”

时洹道:“从一开始就不可。夏将军自京师来,想必比小生更明白,有幽王在,公主多半嫁不得。既嫁不了,这之间便必然要生事端,十四部未必真想迎娶公主,若他要的是朝堂乃至东部之乱,让京师腹背受敌呢?”

夏何道:“陛下圣明,又怎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时洹直视夏何,道:“可陛下还是派了将军来。”

夏何依旧肃着脸,他道:“先生好胆量。”

时洹抿唇一时不语,搁在一边的茶早没了热气,然而茶香却充盈室内,这里头何其暖畅,但时洹丝毫不感,那脑中白雪挥之不去,时洹半刻也没忘他此行目的。

但他觉得有什么东西错了。

时洹手指轻轻敲了下棋盘,用不大也不小的声音说:“这不算什么,小生以为,我同将军,是同道之人。”

不等夏何开口时洹就又道:“若我料得不错,齐王被禁于府是蔽敌耳目之策。”

夏何收眸。

时洹再道:“此为其一。我朝开国至今,休养过后,正值鼎盛之时,利弊权衡之下,圣上根本无意和亲,此为其二。”

“其三,将军肯接见我,与我对弈,绝非因小生卓尔不群,而是将军急寻能用之人,我只是其中一个。若我答得不好,您立刻就会让门外那位护卫将我请出去。”

窗外寒风渗进屋内,四目相对。

夏何看着这个目若朗星的年轻人,拿起茶盖轻擦了杯沿,道:“还有呢?”

“还有一点。”

时洹握拳的手置于棋笥之上,松了,那几颗白棋顺势而落,砸出声响。

他道:“边护军不日必出兵边外十四部。”

***

时洹回到齐王府时天色已晚。

他觉得有些疲惫,放空目光想事,就见严故渊出了院子向他走来。

“如何了?”

时洹看着他,一言不发。

严故渊有些急,追问:“事议得如何了?”

时洹微低下头,“事议得如何,王爷应该清楚。”

严故渊见他这样子,跺脚道:“我不清楚哇!”

时洹倒是有点想笑,他问:“逍长逸的传闻哪里来的?”

严故渊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下意识往后仰了下。

时洹看在眼里,在心里哼笑了声。

果然是老谋深算的家伙。

险些把他也给骗过去了!

时洹无情地说:“王爷演得可乐呵?撒了好大一张网,为了套我回来,耗了不少心思吧?”

时洹今日才知道,严故渊一路都在“算计”他。

那些微不可见的细节,时洹遇大汉之时才品些出端倪,见到夏何之后才有所通悟。

他这几日所见的不过是两盘局,一盘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而另一盘,则是投石问路,试炼将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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