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风(11)

作者:要一只猫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北原一线,夏何与严故渊作对,苛待边护军,与十四部议和时态度恇怯。朝堂上,和亲之事掀起风波,正上演着同室操戈的戏码。而纵观大梁,全境都散布着关于灾情的危言,述北原灾民怨声载道,这种种看上去对大梁而言俱是难关。

可时洹都能看明白,圣上会不懂吗?

若此刻时洹是十四部之人,怕是真的被骗过去了。

大梁表面的危机与矛盾,大半是给十四部看的,如时洹白日所说,圣上和夏何,甚至严故渊,他们都知道,明里暴露缺陷,在十四部被迷惑、松懈之时暗中猛出重击以退之,才是当下最好的策略。

大梁从前不擅边疆之防,但那是从前,这样的局面随着大梁的强大必得被击破。

然而严故渊受伤,边护军重创,当下却面临着缺将才的困境。

而这正是严故渊召回时洹最好的时机。

时洹的离去让严故渊痛失一臂,宁州边护府因为没有可以胜任领将之人而大不如前,这也是后来饮风府战败的原因之一,他们的后援到得不及时。

但是严故渊不会放弃宁州,他要重塑宁州坚固无比的防御,他也早想好了对策——让时洹归来的对策。可若要他归来接任重职,却必得以另一个人的身份,背景亦不可缺,于是江湖中便出现了“逍长逸”。

这便是严故渊的网,他撒在一年之前,如今果真用上了。

而夏何,也在等这样一个人。

与夏何一番交谈时洹就能看出他心有城府,不是凭片面之词可以评论之人。夏何待人有礼,属下虽鲁莽,却是一心为主的忠义之士。夏何和严故渊像在天衣无缝地合作,但他的试探比严故渊还要瘆人。夏何一直在言语中给时洹挖坑,妄图误导他。他要时洹在这真假参半之中找到方向,只要时洹一招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的下场。

“你、你猜到了啊。”严故渊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还是贴上脸来兴奋道:“可是在那夏老头面前猜着的?”

“不是。”时洹往屋里走,“我没猜着,夏将军把我赶出来了。”

“什么?!”严故渊跟上去,他许是真被关久了,闲得要命,话愈发多起来,闻言便聒噪:“那老头赶你?他、他可好大的架势!不成!我现在就找他去。”

“去吧。”时洹撺掇道:“王爷可赶紧的,晚了就关门了。”

严故渊才迈出去的步折回来,他听这话头,明白过来,骂道:“好你个暇眦必报的小子!可还知谁是你主子?!”

“千愫。”时洹说:“当然是我姐姐了。”

他说得好生乖巧、好生老实,可这一句话,却让王爷心虚下来,毕竟此事确是自己不厚道。

“时洹啊。”严故渊态度软下来,意味深长道:“这事儿确实是我管得过多了,但你也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裘缨将军那般培养你,虽严苛些,却是有心托付大任于你的。我对千愫姑娘也自觉有愧,可她……”

可她也想时洹能走自己的路,无须多虑她。

时洹与千愫这样多年,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严将军。”

时洹于暗淡的烛光之间躬身,对严故渊郑重行了一拜,他眼眸处薄雾撩动,道:“将军对时洹的赏识与提拔,时洹感激不尽,实不敢当。我来此,定是尽全力相助将军。退十四部,早固边境,非君一人之心,亦是我愿。可我没那般厉害,权力于我而言,就像枷锁,我还是没办法像将军一样立于高处。”

严故渊是立于高处的人。夏何也是。

他们看着深不可测,分不清哪张面容是最真实的自我。

但他们心中都有一物,便是“权”。

严故渊是忠骨不假,可他要立足,也必得耗心力在朝上朝下摸爬滚打,为自己铺一些路。若真全然地舍权割势,他又怎能做一个王?

而夏何是晋王一方之人,却又不是。他与许多在这条路上的人一样,所有站队,归根到底,多半是为了自己的利。

追权逐利没有错,各人的生存之道罢了。夏何心中有权,也有国。他深知十四部是最大的敌人,也知朝局走向,此刻他就会选择与严故渊站在同一战线。

圣上也是如此。

严故渊受到的打压是真实存在的,就算这次是蔽敌之策,谁又能说得准这之中没有圣上的警示呢?除了他,幽王、晋王,这些人的动作皆在帝王的利眸之下。

这是高处之人该受的瞩目。

如果时洹选择站到那个高处,就也得在这样的注视之下谨慎行事。

可是时洹不是应对不来此事之人,以他的才智,这高处他完全可赴。

严故渊忍不住问道:“是因为千愫姑娘?”

“不是。”时洹道:“是我的私心。”

严故渊沉默,他明白时洹言语中的深意。他意在能做一个功成身退之人,而非接下这份重任。

严故渊察觉自己有些站不住,就于案边坐了下来,点了点头。

时洹转身过去,于这沉默中又一躬身,再道:“然而现在北原不稳,我会留下来,做将军之刀,为大梁一战。”

他一字一句,字字有力,让严故渊垂下的头又昂起来。

这小子!

严故渊站起来,不知说什么话,在时洹面前背手走了两来头,倏地笑了,“你小子同我假正经呢!”

时洹晃了晃袖,也背手道:“我没有。我认真得很。”

“你这天字号的无赖,没一句真话!呵,老子不管了!”严故渊重重拍了他的肩背,顾自走了,“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保家卫国!”

不管了!

管他时洹愿是不愿。

终归是自个儿的路。

严故渊两手一撒,往饭桌走,就将气氛缓了下来。

这气氛一缓下来,严故渊就又犯叨病,“夏何那老头究竟怎么说啊?”

时洹便说:“夏将军要我转告王爷,前方战备已经差不多了,到时候一旦动手,就只能胜,他说您此战也动不了身,叫您在王府点高香乞求先祖保佑……”

“什么?那老头敢编排我?嘲讽我?……”

***

时洹与夏何会面之后两日,北原东线守备军收到来自京师的出兵敕令。

又两日,以齐王麾下守将之名暂掌宁州边护军的逍长逸在潼关城外密迎东线派来的将领,宋陌。

当晚起了大雾,深夜分不清眼前是烟还是雪,而北原两线守军就在此夜突袭盘踞在饮风府外的边外十四部。

劲风暴雪中没有战鼓擂动,嘶吼马啸就是战鼓。

这是力量的比拼,也是决择的较量。拨开那层迷雾面对血光,将士们澎湃着的尽是欲望与野心,是占领、是对未知命途掌控权的追逐,亦是心底深处对所爱的守护。

暴雪延绵好几日。

时洹就在这样的征战里,过了二十二岁的生辰。

重逢

“逍将军,军报已快马传出,给王爷的信也送到了齐王府上。”

北原的四月依旧凉,军帐里时洹敞着右臂,半披着衣,正在案前写东西。他点了点头,示意知道。

那小兵没退下,又道:“王爷托我给你带了封信来。”

时洹笔停了停,说:“放这儿吧。”

小兵道:“王爷说里边有重要的事,他要将军尽快看。”

时洹微眯了眼,他的字写歪了。

小兵见他心不在焉的,半分没有搭理王爷了意思,便只放了信。他看这帐里帘子也没放下来,就说:“将军臂上伤吹不得风,可要再叫军医来看看?”

时洹摇头,“宋陌将军呢?”

“噢!”那小兵一拍脑袋,想起来这事,忙道:“宋将军今日来不了了,宋夫人随军从檄城来,他告假陪夫人,说是今日哪里也不去。这、”

“哦。”时洹沉闷应了,重复了一遍,“陪夫人。”

小兵不明所以,他脑袋一转,想是素来以军务为重的逍将军不乐意宋陌这样因为家事误军事,他这样想着,又想起往日不辞劳苦的逍将军,便觉得时洹真是个以国为家的好将军!

心怀家国的逍将军把笔一甩,弄得案上点点墨,他沉着声,说:“宋夫人不过是专程送东西。十四部败退边外,饮风府被摧毁的边防线得加固,这些时日众将士辛苦了,东部此番既送了新袄来,发了吧,晚间给大伙都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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