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不。
出了汝阴几里,谢玄觉得不太对劲儿,具体是哪儿不对劲儿却也说不出,便叫农夫几个儿子也上车来,自己下车和农夫并行,但对方怎么也不肯。谢玄只好跨了剑坐在车边,一边查看情况。
怪得很,大白天的,路上也太安静了。别说行人,鸟叫都没有。兴许是这一片的鸟都被抓去做了食物?
谢玄除了身上有点钱,也没什么可抢的。但和强盗讲道理行不通的,给了钱也不一定保得住命。
哨声。
又是一声。
谢玄从驾车的老仆手里夺过了缰绳,勒住了马。谢玄听到车里坐的丫鬟摔倒了,“哎哟”叫了一声。
他跳下车,走到马车前面,一根细细的绳子矮矮地拦在路中间。
原来是想把马绊倒啊。
幸好车走得慢,停得又及时。谢玄拔剑把那细绳挑断。
“嗖”地一声。什么东西重重地摔到地上。
——爹!二郎他——
谢玄回头,其中一个少年倒在地上,腹部插着一支箭。看那角度,本是冲着心口的,定是射偏了。
又是“嗖”的一声,箭撞上车轴,落在地上。
——快走!
——您走!这里交给我们——
——让孩子们上车去——
——来不及了!您快走吧——
路旁的树林里起了喊声,谢玄一把抱起背着妹妹的小儿子扔进车里,车上的丫鬟立刻接了过去,拉住两个孩子坐好。
——带他们先走——
谢玄一边嘱咐赶车的老仆,一边狠狠用剑身狠狠朝马屁股拍去。马儿惨叫了一声,拉着车转眼就冲出很远。
谢玄转身,只见从路两边的树林里密密麻麻跑出一群凶神恶煞的人。
来了。
第 5 章
5
“……拒绝了。”
“这也是自然的吧。”
陶七搓了搓脸。师父他们在说什么?什么拒绝了?
“七郎,你再往前一点。我们在后面什么都听不到啊。”桓远压低声音抱怨。
“嘘。小声点。我再往前就要被发现了。”
“发现了正好,过去坐着听不是更好?”
“你少废话。”
桓远哭笑不得,转而对觋罗道:“觋罗,那边那个人端着的东西,看到了吗?”
“看到了。阿远,那是什么啊?”
“那个叫果脯,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尝?你等着,我把那人叫过来。”
觋罗点头点到一半,“还是算了吧。七郎都说别被发现了。”
“怕什么,这里这么偏,没人会注意。”
“阿远要是饿了,这儿有今天早晨买的点心,新鲜的。”
“七郎喜欢的那个吧?我就知道。嗨,那个天天都能吃,可清谈会的点心就不是天天吃得上的了。听说好些是要送进宫的呢。不用担心,看我的。”
桓远说着,随手捡起一小颗石子朝端着托盘的小厮扔去,石子砸中了对方的胳膊肘。小厮转过头,看到桓远朝他招招手,便走了过来。
“给,很好吃的。”桓远抓了一把放在觋罗手里,又问陶七,“七郎,你要不要?”
陶七竖起耳朵正听得入神,虽然听到桓远叫他,但并不想理会。
“这家伙。算了。“桓远又抓了一把自己拿着,然后让小厮走了。
“唔……阿远,好甜啊。”觋罗道。
“那是当然,在水果里放了很多糖做成的。”桓远放了一块在自己嘴里,嚼了两下,脸都皱起来。好不容易吞下去了才吐吐舌头,道,”哇,甜死了。我忘了,这个是要和着茶吃的。觋罗,吃不下就扔了吧。”说着把手里还剩的一大把扔在墙边。
但觋罗正往口袋里塞。
“你干嘛呢?”
“带回去给师父和七郎,和茶一块儿吃。”
桓远赶忙阻止她,“你揣在兜里一会儿要化了会黏糊糊的。要吃等会儿走的时候让人给你们送去。还不止这个呢,还有好多其他好吃的,过会儿带你们去看。”
后面两个人一直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陶七此刻终于忍无可忍,回头道:“你们适可而止一点。”
见陶七转过头来,桓远从觋罗手中抓过一块果脯,递到陶七面前,“喏,要不要?”
“什么东西?”
“你吃嘛,吃了就知道了。”桓远说完一把将果脯塞到陶七嘴里。
“你干嘛——唔——”
等咽下去了,陶七也龇牙咧嘴。
“什么东西,这么甜。”
桓远嘿嘿嘿地笑。“觋罗说要带回去让你和你师父吃呢。本来应该是混着茶吃的。你和她说说,别揣兜里。这玩意儿沾衣服上了估计难洗掉。”
“那放这里边吧。“陶七把觋罗带来的食盒打开,从里面随手捡了一块糕饼出来叼在嘴里,桓远也顺手拿了一块。
“现在就装得下了。”陶七道。
“让人送不就好了。还要自己带回去,多麻烦。”桓远咽下嘴里的糕饼道。他两三口就吃完了,觉得还不过瘾,又拿了一块。
“让人送才麻烦,师父要不高兴的。”陶七盖上盖子前也又拿了一块,不过是递给觋罗,然后把盒子盖好,系上包在外面的布。“吃好了就安静会儿。刚才有人过来了。”
桓远赶紧探头去看,然后满脸不高兴地把头缩了回来。
“怎么这老头也来了。他不是在江州么。”
“桓远,这人你认识啊?”
“认识,前两天就是去——这个不重要,等会儿再说。你们快过来,谢先生正在和这老头说话呢。”
于是三个人在墙边挤在一起。
“……得一见,幸会。”
“彼此彼此。”
“听说谢公在城外独住?怎么没和本家一起?谢氏宅院那么大,不至于容不下您吧?”
“过去在长安一个人住惯了,觉得还是这样自在些。家里那边偶尔走动走动而已。”
“也是。毕竟谢公日日修道,比起大宅人多嘴杂,更喜欢观中清净吧。”
桓远拍了拍陶七的肩,耳语道:“这老头在打听你们师父和谢氏的关系呢。你别看他话说得像模像样,其实奸猾得很,说不定是老狐狸变的。”
陶七吃吃笑了,又赶紧捂住嘴。
“……将军,前些日子对不住啊。”
“哪里,那日是我们唐突了,还要请您原谅才是。”桓将军道,祖叔叔在旁边嘲笑地哼了一声。师父背对着凉亭,也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桓远,这老头在说什么?”
“说来话长,过会儿和你们细说。”
来人又转向师父,“来的路上又听说,谢公就要高升了。今日趁此机会,就先表示祝贺了。等领官入朝,还望提携。”说着敬了师父一杯。
师父也举杯回应。
“这么快就想着沾亲带故,简直俗不可耐。”桓远又忍不住评论道。
这次换觋罗笑了。“阿远不喜欢这个人。”
“不喜欢。前几日让我们吃了闭门羹,今日又专门从江州跑过来攀附你们师父,真不要脸。”
“不是清谈吗?怎么会请这样的人?”陶七道。
“这种人也有的,借着清谈的机会到处拉拢人。”
看来也不全是雅士吧。师父对这人定是很反感,只不过表面上还得尽足礼数。
半天无话,但来人并不像是想走的样子。
祖叔叔一直没说话,此时终于开口。
“您老今天来,不光是来祝贺谢玄高升的吧?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不用卖关子。”
“哎哟,祖将军这么称呼晚辈可受不起啊。不过如您所说,在下今日有一事想与谢公商量。”
陶七看到桓将军皱起眉,祖叔叔面露嘲讽。
“请说。“师父平淡地答道。
“敢问谢公门下是否收有两位高徒?“
“说是徒弟,倒也不错。那两孩子自小便跟在我身边,小姑娘更是我一手带大,称是家人更为恰当。不过您说得不错,确有一男一女两名学生。”
对方不知为何露出满意的神色,“哦,原来如此。失礼了。那么姑且问一问,不知谢公门下那位公子年方几何?“
陶七感到桓远在旁边身体抖得厉害,转头一开,是在强忍着笑。
陶七忍不住问:“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
桓远眼泪都憋了出来。觋罗凑过来悄悄对陶七道:“七郎,这么郑重其事地问你的年龄,说不定是来商量亲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