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朝的一百种死法(43)

作者:书春文丐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如此,刺激的一天才过去了。

此后月余,魏琳余都被压在夏府“炼石补天”,夏意等一干小子作陪。

因前后两院都要修补,慰鹤府上更是不便,夏观借了个手头的便利,选了长安城东市一处家势渐微的祠堂,将买卖暂时移了过去。

第42章 剩下的半颗心

此处祠堂是东市林氏旧有,林氏祖上岭南,移至长安后本有过一段时日的风光,但终究还是日渐衰微了。族内祠堂上高高悬挂的匾额都有些上梁不正的摇摇欲坠,见著识微大略也能用在这时。

林老祖新丧才过,大房长孙林醉眼见族人各个嗷嗷待哺,一拍脑袋想起祖上还有几件金石字画留下,约莫能卖些好价钱,以解燃眉之急。

几番翻箱倒柜,院中的地砖和原本养荷花的淤泥池捞了一遍,却是无果,林醉近乎要认定家中闹了贼,还想着现在报官还来不来得及。直到他祖母而后道明了真相:那些救命的,全被封进了老祖的棺材,埋了。这,是礼数。

林醉闻言,被风一吹又一摇,瘫倒在地。

你瞧,死了的人什么都不做都能叫活着的人无计可施。因为活着的人要遵礼数。

等到林醉带人连夜挖开老祖墓,见生时身如长豺的老祖竟像是生了气、发了怒似的整个胀成了个绿胖子。他咽了口口水,将蹿至嗓子眼的一颗心顺滑回了胸膛里,小心又小心地翻起了老祖尸身,以图其身下的金石字画。

可不等同行人跳脚嚷出那声“你爷炸了”,林家老祖便将自己的尸身酿成一股秋日枯叶的衰败色,如巨浪一般将不孝不敬的子孙淹死在了自己的墓里头——才埋进土里的林家老祖,尸身肠肚早已严重腐烂集尸成气,原本还突不破死后那层极薄的死人皮,可因林醉的翻动,终究是炸了。

对此,长安东市众说纷纭,未因那些挖出的金石字画受益的,便说人性有时是一步步失守的,有时又只是诸葛先生的空城计,哪里有什么可守的;受了益的,便说人心如海,仙人都要谪临,善人也会落草为寇,何况那些一心想要活下去的寻常人呢?

无论是何种定语,已然死了的林醉如今都是听不进耳了。他活着窝囊,死得憋屈,死了还不能静静心,当回聋子了?

林老祖的重敛与林醉的慰鹤礼极简,可行之礼毕林家仍掏不出钱来给夏观瞻,赶巧这日林氏偏支还送来具臭名昭著的恶童,可也还是没钱。

跪着说话的,一则是祠堂里的孝子贤孙,一则是兜里没钱的衰人。两则全中的林氏族人无法,为抵债只好跪求夏观瞻借他们的祠堂做买卖。

夏观瞻,应了。旁人有骂夏观瞻趁火打劫,他却道是买卖生意。

当下,新送来的恶童漆发覆面,臭恶难挡。

恶童之死,东市人人都道是这小小孩童罪有应当,顽劣不堪砸死胞弟,不是他?砍伤给娘亲医病的良工,不是他?撅了阿耶坟,不是他?给东市水井下了黄藤岭,不是他?

恶童母将人托给夏观瞻,道出恶童被山中白额虎咬死之实。夏观瞻也果然瞧见死者尸身很是缺了几块肉。

如常,待众人屏退后,夏晖将死者洁身束发,夏观瞻再寻来陶泥将死者身上的几处残缺填补了,又拿鱼皮敷上,细细缝补。只是他的其余丑陋和畸形是夏观瞻再怎样妙手回春也遮不住。

恶童的死灵托腮坐在祠堂高高的门槛上,看着夏观瞻给自己入殓,还不时再去看看门外,像是等人来接。

夏观瞻闻言,取了犀角扇轻轻刮开死者紧咬的牙关,给他喂了些细粮稻谷,叫他不至只能做个饿死鬼:“还饿不饿?”

恶童闻言突然暴起,死灵在祠堂里横冲直撞,像要把自己掼碎:“小爷肚里全是草根树皮!怎么不饿?小爷饿!好饿!好饿!也不知阿娘还饿不饿?是小爷的肉好吃,还是稻谷好吃?”

夏晖闻言忙去看恶童,见他一张全写着“丑”字的脸上,立时为“难过”二字腾出了一亩三分地……

山、河、大地,高耸、巍峨、奔腾、汹涌,辽阔、壮烈、生生不息、不可移,因为它们是世间的无欲无所求。它们无欲无所求,因为它们从来都是世间宽厚良善的施予者、孕育者和强者。

然则,它们施予和孕育出的弱者呢?

此间故事似乎并不值当细细说:

八年前,有林氏妇产一子。岁余,其夫便害了麻风一命呜呼,更连累了小子也染上了麻风成了怪物。

林氏族人在祠堂连夜捏了一宿的胡子,决计将小子扔进荒坟堆里,免得全族都要遭了祸害。却难想被舍弃的小子饥饿难当,胡乱抓了把荒坟旁的黄藤岭嚼了吃,竟治好了麻风。

小子又狡又黠又记仇,自然不忘回来做个真正骇人的祸害秧苗。如此犯下陋行累累,“恶童”之名,他花了一年便实至名归了。

直至半月前,寡居的林氏妇与人私通被人发觉。活在大唐长安的林氏族内至今还留着岭南风化,这便将林氏妇与姘头一同填了坑。

小子见不得生养自己的阿娘受罪,这便从别处打洞将人悄悄救了回来,后又带着人逃至山林。然则,林中雾瘴气数日不散,小子、林氏妇、姘头被困山林不得出路。

肚子饿极的人大略也就是穿着衣裳的兽。直至第七日,姘头敲晕了小子,食了小子一腿。小子咬牙痛醒,小小的身板本还妄图与姘头拼个你死我活,可瞧见自己的阿娘也在易子而食时,他便放弃了反抗与求生的信念。

待到姘头双亲寻了过来,林氏族人才知险些埋了大贵之人,后怕万分地忙将人从散了雾的林子里找了回来,可恶童已然是死了。

万幸啊,恶童还小,只知善恶恩仇,却对死亡还没有认知,所以死,当时的他,不怕。

此后,夏观瞻收了恶童原本纯净的魂魄进敛魂珠,并叫夏清将恶童母及姘头敲晕丢到了司门司的门口,加之房相从夏观瞻处听了此二人恶行的原委,这事就罢休不了。

等到时至秋后,恶童母与姘头业已因各自的推脱罪行而交恶。有传刑部主官令处刑后,恶童母不肯罢休,离了身子的头颅立时滚向姘头的,张嘴就撕就咬。刽子手砍了姘头的头,她还要扯了姘头的耳,不为姘头杀了自己的儿,只为被人辜负连累了……

秋日物燥,不日,夏府与慰鹤府将将修葺好,林氏祠堂便遭遇雷劈大火。正如大到天塌地陷,小到伤寒感冒,万事都有个缘由,衰败和覆灭都不会无缘无故。

时至无人夜,夏观瞻重回只剩下炭灰和石阶的林氏祠堂,取回了自己的半颗心。那时这处还是块溺人的淤泥地,埋下半心是怕有什么算计不到的意料之外,好赖也留个退路。他的半颗心支撑光照着林氏从势微到壮大,却也因离身太久,心力与林氏一同由盛转衰。如今无法,只能将心取回。

半颗心在忘川主的掌中从一滩死肉渐渐生动成一簇璀璨光色的元气,等它又能重新跳动,忘川主便仰额,将自己的心吞了下去。

随之,无数缀着光彩的陨星坠入长安,就连长安城里最犄角末微处的草木、最昏暗繁生的鼠辈都在这夜迅速经历着衰败,忘川主因此恢复了些许心力,直至带着丧气的风吹散了忘川主束起的乌发。

瞧见自己鬓间有一缕发已然发灰,他知因短短又冗长疲累的百年间,种种变故已经叫自己不复从前了。

第43章 交恶

“哥?”

夏意不知什么时候跟来的,夏观瞻心中一惊,脚下也开始塌陷。夏意见状忙向夏观瞻跑来,身子却已然跌入新生的深渊。夏观瞻绝眦瞪目,扑身过去就要救人,与他在深渊里相互够了许久,终于捞住了往下坠的人儿,可下一秒,深渊底下的手却戳穿了夏意的心胸。夏观瞻惊恐万状地落了泪,想要抓紧眼前人,眼前人却再次破碎了……否极泰来、盛极而衰,七八星天外,何处惹尘埃?

难得地倒下睡了小半天,再醒来时,才回胸膛的心实在叫他慌乱,想起过两日便是夏意的生辰,夏观瞻披上风毡走回庐子里给自己煎茶。

庐里窗明几净,“别有风味”的魏琳余曾有过熏死帐下僚兵的战绩,可就连他进了夏观瞻的庐子都是自己主动要口含檀香,以免太过自惭形秽。

见手边还有些养壶的茶水,夏观瞻拿起养壶笔蘸了水,在几案面上写下两个字——夏意将及冠,表字他早就跟夏观瞻讨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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