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这好像是蚂蚁,许是您掉落的吃食残渣引来的……”
“蚂蚁!有那么大的蚂蚁吗!”他依着原先的习惯举起了那只夹着板的手,随后意识到手折了,遂换了只手给小厮头顶拍了一掌。
“蠢货,还不收拾去!”呵斥了一声后,他渐渐觉得身上有些不对劲。
灼热,痛,痒。
他尝试着摸着肿胀的嘴唇,却“啊——”地一声痛叫着坐倒在了地上。
而这种难以忍受的灼痛感仿佛说好了一样,一并出现在他脸上、手上和脖子上,折磨得他惨叫连连。
青蚂蚁,又称青腰虫,毒虫,生长在潮湿环境,常见于夏季,其体内藏有毒液,本身并不会蜇人,但是打死后毒液接触到的皮肤会立即产生剧烈灼痛,同时皮肤的起巨型水疱以及溃烂。
周清妩指着地下凄惨尖叫的肥猪,还不忘给阿竹现场教学,“看到没,以后遇到这种虫千万别碰,也别打死,吹下去便没事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有两只青腰勇闯天涯,钻进了他下摆的衣物里,最后给安公子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当然,这是后话了。
“小小惩罚,给他个教训。”
“阿妩,你太心软了。”阿竹对她的小打小闹有些不解。
周清妩看着他冰冷的眼眸,略微不适应,她贴过来抱着他的手臂,强笑道:“难不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其人之身?我也想呢,我还想把他喂了药丢进男人堆里呢,就怕委屈了别人。”
阿竹拉过他的手,攥在掌心里,慢慢思索着她的话。
“有道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比一刀抹了脖子给他个痛快更在理。
“他如此恶心,谁会想碰他。”
“极恶之地的恶人。”阿竹缓缓出口,那里有的是壮汉,他们不会管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在他们眼中,只有强弱之分,弱者,只有被“欺凌”的份。
“那儿是哪里?”
“那里是……罪恶孳生的摇篮。”
*
两人溜进太守府的后厨房胡天海吃了一顿后,就偷偷翻墙离开了。
一回到客栈,阿竹就踢上门将她压在桌子上亲。
周清妩搂过他的脖子,尽全力回应他。
混乱中,她的手臂碰倒了一旁的茶壶茶杯,瓷器碎裂的声响将两人拉回现实。
周清妩急促喘息着,一双灵动的眼眸楚楚望着他,欲语还休,仿佛在控诉着他的不是。
“我赔。”阿竹撩过她贴在额角的发丝,眼眸愈发深沉,突然,他一把捞过她的细腰快步往床榻上走去。
……
快结束的时候,周清妩的手忽然碰到一处硬物,她使劲睁着泪眼婆娑的眼眸,哑着声音问:“这是什么?”
圆的,坚硬的,嵌入在他右肩的琵琶骨上。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推开他欲掌灯。
阿竹松开他,赶忙抓住她的手,“没什么,别费灯了。”
他的声音也有些低沉嘶哑,周清妩一把缩回自己的手,瞪着他,“这客栈还缺你一盏油灯不成?”
说罢,推开他起身,披了件衣服去寻灯。
灯亮,周清妩转身看着床榻上的男人,脚就像定住了一般不能挪动。
伤疤,更多的伤疤,有几处还没有好好处理,已经呈了黑色,前胸后背都是快退紫的淤青,更令人不忍的是,那只断了臂膀的肩膀上,被贯穿了一根足有大拇指粗的铁棍。
她猩红了双眼,“谁干的!”
“阿妩,没事,我……”
“我问你谁干的!”
阿竹叹了一口气,赤着脚过来拥住了她,“我没事。”
周清妩低着头,一拳又一拳地捶打着他的胸膛,眼泪一滴滴落下,哭得声音更哑了,“你老是这样,老是这样,你有没有想过我,我会担心的呀……”
“把我一人留在山上,如今又满身伤痕,你让我怎么办,你说你让我怎么办啊!”
阿竹受着她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拳头,一句话都没有辩驳,只是沉默地搂着她,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将她嵌入到自己骨血里。
……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他身上的伤才全部处理完,阿竹望着她的睡颜,想替她抚平紧蹙的眉头,但想了又想,还是作罢。
他看向窗外的略微出青的天空,悄悄下了床。
*
火光划破寂静的夜晚,一队铁骑带着肃杀之气驰行在青石板上,重甲骑兵收紧战马缰绳,一声令下,剑指朱门,将渝州太守府重重包围起来。
门破,府中的人丁惊醒,一片嘈杂和尖叫声中,安廉余迟迟才肯现身。
他头戴乌纱帽,身着四品官服,圆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中央最前方的人,“尔,尔等小儿,何故闯入我家府!”
李元柏忽地一笑,他缓缓敲着扇子,摇了摇头,一步步走上前,扇坠发出“叮,叮,叮”的敲击声,一下一下仿佛砸到了余太守心上。
“你,你不要过来。”他的腿在发颤,男人身后,高头大马上的银色铠甲与宝剑折着冷光,直直朝他射来。
“我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胡来!”
李元柏停下脚步,笑眯眯地亮出一块暗金刻文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瞧清楚了吗?”
安廉余一怔,带看清令牌上的字后,慌忙下跪,“臣,叩见太子殿下!”
一张本来胖乎的脸顷刻皱成了一朵菊花,也不怪乎他认不出太子,他是地方官,上汴京的机会少之又少,更别提窥见那闲散太子的真容了。
没听见“免礼”的声音,他扶了扶歪了的乌纱帽,谨慎地问:“不知殿下此次带人前来……”
他心里不知怎的一突一突的。
“衡大人,你过来认认,是不是他?”李元柏一笑,指着安廉余身后极力低垂着头的粗犷男人道。
安廉余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从后方上前的中年男人,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待听见他掷地有声的指认后,身子不由一晃。
“此人……此人不是我府内的人,昨日上街,我见他伶仃孤苦饥火烧肠,这才收留了他,殿下,冤枉啊,他之前做过什么我一概不知啊!”
瞧这菩萨心肠,瞧这文绉绉的话,仿佛白日里口中吐着粗鄙之语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元柏摇摇头,不想再与他绕弯弯了,他给身后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冷硬之气的男人抛去一个长方体刻章,“去他书房,把他掠来的赈灾银量一并搬出来,给他看看,到底是他冤还是渝州的百姓冤!”
从章子抛出的那一刻起,安廉余就觉得自己仿佛没有睡醒,而那句掷地有声挟着怒气的话,将他一下子打回原形。
他彻底瘫软,跌坐在地上,头顶的乌纱帽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在地上,晃了晃,便不再动了。
东启二十年夏初,渝州太守因目无王法偷窃赈灾银两,迫害朝廷命官,私吞赈灾粮食,中饱私囊多罪并获,被押送进京,其子女遣戍,终生不得离开。
*
太守府地洞里的金银财宝一箱箱被拉了出来,渝州城的情况也一天天好了起来,防疫汤药送入了每个百姓手里,街上每百米就设一个施粥铺,得了疫症的病人也逐渐好转起来,街道上终于有了点人气。
客栈的角落里。
阿竹独自占了一张桌子,他神神秘秘地翻着一本书,只是随着一张张翻页,他的表情越来越迟疑。
“干什么呢,大兄弟!”突然,他的肩膀被人用力一拍。
他极快地合上书,侧着身体,企图用左手挡住桌上的书。
“藏什么藏,好东西大家就要一起分享,你不够地道啊兄弟!”蓝桉玉一把抢过来,“让我看看,是什么大宝贝呢……”
“咦?”看到封面时他明显愣了一下,但马上喜悦就跳上了他的眉梢,眼睛不瞎的都能感觉到他现在心情十分高兴。
“浪情三十日,有眼光啊大兄弟!这作者可是个英俊潇洒的旷世奇才!”
阿竹一脸懵地听着他的夸赞,“这作者那么厉害?”
“绝对厉害,在文学泰斗届可是排在顶顶前头的大文豪!”他肯定道。
“可是我觉得……他写得很奇怪,那李家小姐为何这般挑剔,总因一件小事就离开了自己新的恋人。”阿竹不解。
“我和你说,这就是你不了解女人了吧!让我来给你授一课!”蓝桉玉拍拍他的肩膀,坐到了他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