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提议创建探子窝和贼儿窝的时候,他以为她羡慕别人有探子,便默许老管家阿伯助她建起探子窝。之后鬼手冷肆、黄石头和千夜的到来,让她顺利创建贼儿窝。
而贼儿窝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盗取八大氏族传承百年的毒药和解药,那掌控在八位族长手里的致命之物竟然轻而易举的被她掌握。正如翎爷和秦五爷所叹,她真是个奇女子。
千夜受命继续盯着闫氏南府,盯着闫族长、三清道人和闫礼的一举一动。
在千夜离开闫氏南府的这段时间,闫氏南府里的三人对峙已整整两个时辰,闫族长胜券在握,三清道人如烈火煎熬,闫礼左右为难。
后宅的二层楼阁是三清道人修道炼丹的地方,现在炼鼎熄火,满室清冷。唯敞开的窗子有风声传入,吹动着烛火“咝咝”作响。
闫族长盘腿端坐于榻上,面前的四方小桌摆着两瓷瓶,一瓶白瓷、一瓶红釉。他双手握拳搭在膝上,炯亮双目笑眯眯的。
“如何?你们父子二人思虑得怎样?谁死?谁活?”
被点名的三清道人披散头发,一身道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衣襟大敞露出疤痕纵横的胸膛。
闫礼虽装束正常,但他的脸上青紫红肿,嘴角溢出鲜血。而他的周围站着四个握剑的蒙面黑衣人。
三清道人仇恨地看向闫族长,以及四方小桌上的两个瓷瓶。
“你故意在礼儿找我的时候闯进来,就为逼我们自相残杀?”
“不是自相残杀,是试探你们父子之情到底有多深。”闫族长握紧的拳头松又紧,他怜惜地看向闫礼,说:“礼儿是我殚精竭虑养育长大的孩子,我岂能看他执迷不悟、陷入迷障的深渊?”
“那你还要置礼儿于死地?”
三清道人隐忍怒火,质问声冷得淬着恨意。
闫族长摇头,说:“我并非要置他于死地,而是救他于水火。你们心里打得如意算盘是不会成功的,别忘记诸葛子伯背后的大靠山是谁,他会因一个小小的栗海棠而受制于你们吗?”
“是诸葛小儿让你来的?”三清道人瞬间紧张起来,他万万想不到闫族长会与诸葛弈化敌为友。若如此,他和礼儿真的会死在这儿。
闫族长又摇头,说:“诸葛子伯不是傻子,无言公子所做的事情岂能逃过他的眼睛?有些话藏在我心里很久啦,今日可说与你们听听。”
“请讲。”
三清道人神色沉重,心里慌张一团。
闫族长指指四方小桌上的两个瓷瓶,说:“我与礼儿很早被人下毒,幸好无言公子觅得解药救我性命。礼儿嘛就没有好运气了,他已毒入心腑,除非有解药方可保命。”
“这两瓶中有解药?”
三清道人恍然明白闫族长所说的选择是何意。两瓷瓶之中,一个是闫礼的解药,一个是要命的毒药,选择权在他。
闫族长笑说:“别害怕,这是咱们闫氏族祖传的毒药,喝下即毙命。”
三清道人沉默片刻,看看最爱的儿子,长长舒气,走向闫族长。
“好,我选……”
他伸出手,在一白瓷一红釉的瓷瓶之间犹豫,之后紧紧握住红釉的瓷瓶,含泪道:“礼儿是我的儿子,我亏欠他太多太多。若只能在我和他之间选一个,我宁愿舍掉自己的命也要保护我的礼儿。我可以死,但……礼儿必须活着。”
闫族长笑容依旧,语气轻松。
“好,我答应你。请吧!”
三清道人拿着红釉瓷瓶来到闫礼面前,抬手摸摸他俊美不凡的脸庞,哽咽说:“孩子,好好活着,别恨我。”
闫礼哭得不能自已,他紧紧抱住三清道人,悲凄凄地大喊:“爹!”
第960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天下间最浓厚、最不可舍的情便是父母子女之爱。为保护子女,父母可舍弃自己的命;为保护子女,父母可坠入无尽地狱;为保护子女,父母可害尽天下人亦无悔。
三清道人终于在死之际听到儿子真心的一声“爹爹”。他一生做错的事情太多,亏欠的人只有两个。一个妻子,一个儿子。
天下人皆唾弃他,他不为所动;天下人皆毁谤他,他不为所动;天下人皆侮辱他,他不为所动;天下人皆可怜他,他依然不为所动。天下人不知他的悲欢离合,纵使掬一把同情的泪又有何用?
他在乎的,只有一个人的泪水,他的儿子在哭,他却无力为儿子擦去泪水;他的儿子在怒喊,他却无力安慰儿子说一句不怕。
夜太漫长,比他煎熬的任何一个夜都长。长得他看不清前路,听不清哭声,望不到苍苍茫茫。
三清道人死了,闫礼抱着他的尸身、双眼赤红地瞪向闫族长。这个养育他长大,却逼死他亲生父亲的大仇人。
闫族长拿起白瓷的瓶子递给闫礼,“吃了吧。”
“滚!”
闫礼朝着闫族长怒吼,挥手打掉他递来的白瓷瓶子。紧紧抱住三清道人渐渐冰冷渐渐僵硬的身体,他才知道自己多么渴望父亲的爱和保护。原来拥有父爱是这么幸福,可他仅有的幸福稍纵即逝,快得他未来得及享受就永远的失去了。
“闫族长,我在此发誓:我,闫礼,从今以后与你恩断情绝。你害死了我爹,我要毁了闫氏族、毁了你。闫族长,你给我好好活着,看着我如何夺走你拥有的一切!”
闫族长嗤笑,将白瓷瓶丢到闫礼的身上,说:“孩子,我警告你别学他。二十年前,他为了夺权不惜杀妻,事败之后他弃子逃亡。你若不信,可以去向八大氏族中任何知晓二十年前之事的人打听。他虽为你的亲生父亲,但他做的恶事足以打入十八层地狱的。”
“那又怎样?”闫礼怒极反笑,赤红眼睛盯着闫族长的一双手,嘲讽问:“你的手没沾过别人的血吗?你敢对天起誓,你所行所言堂堂正正吗?”
“孩子,我是闫氏族长,不论做什么都要保住闫氏族。我不敢称自己一身清白,但我对得起闫氏族,对得起我这闫氏族长之位!”
闫族长厉声反驳,对这等冥顽不灵的孩子他只有放弃了。看一眼躺在闫礼怀里的亲弟弟,他闭眼睛默默叨念一句,说:“他终究是闫氏族的二爷,死后便葬在闫氏祖墓吧。我会……”
“不必了。我知道他并不在乎自己是谁,曾经有过怎样风光的身世。他活着的时候太苦,死后就自由自在的吧。”
闫礼抱起三清道人的尸身,踉踉跄跄走向楼梯。
闫族长睁开眼睛,两行泪水滑落。他转身坐回榻上,对着炼丹鼎悲凄大哭。
“小古!小古!我的弟弟,我的……弟弟,小古!”
悲声从二层阁楼里传出,藏身楼外的人们却不为所动。他们看到闫礼抱着三清道人的尸身,呆呆怔怔地走出来,慢慢走向闫氏南府的大门。
不知几时有马车停在大门外,赶车的小厮帮忙将三清道人的尸身放置车厢里。闫礼拒绝小厮赶车,他亲自挥鞭子赶车离开,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暗藏在闫氏族村子里的探子们四散离去,各自禀告三清道人被逼死之事。而闫族长直到天明也未走出闫氏南府,更无人报丧、置办丧事。
无人知道闫礼赶着马车去向何方,只有几个行夜路的百姓们在天亮之时看到马车往祁山岭的方向去了。
在远离瓷裕镇百余里的祁山岭山脉有一处寒山谷,因山谷中四季冰冷如冬,山谷里寸草不生,连野兽亦不喜在此出没。
闫礼赶着马车行了整整两天两夜,终于来到这处山谷。他喜欢狩猎,曾偶然闯入这座山谷,险些被冻死在这儿。
多年以来,他心绪不宁时会骑马来这儿静静心,或者大哭大喊发泄一下。因山谷寒冷如冬,他取名“寒山谷”。
山谷中建了一座小茅屋,是闫礼独自建的。茅草屋里有准备一些食物和棉被、工具等物。
闫礼在山谷中选了一块洁净的地方作父亲的坟墓。他要亲手埋葬父亲,给父亲一个温暖的阴宅。
在挖好的坟坑中洒了防虫蚁的药末,他才抱着三清道人的尸身躺入坟坑中。
“爹,这地方好,清静又干净。没有人打扰,你想哭便哭、想笑就笑、想喊也不必害怕有人听到。”
闫礼掏出自己的一块帕子盖在三清道人的脸上,拿出自己的随身玉佩放在三清道人的嘴里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