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春神色一变,身边的宫女直接上手。
金环摆正被打偏的头,道:“春妹妹问多少遍,我还是这个回答。有时候你计较,就越是在意,瞧,我就忘了当初为什么打春妹妹一巴掌了。”
“你狼心狗肺,自然什么都能忘。如果不是拉下了红姐姐,你能顺利爬到那位小公主的身边,做条贴心的狗?”
“我脏,但我也嫌狐臊。春妹妹说我像条狗,真是不记得谁像条狗缠着……”
典春厉声地高呼:“给我打烂她的嘴。”
金环受着,态度没有半点软化,这与长乐面前表现出的恭敬和善决然不同。她任由嘴角流血道:“事实也说不得,春妹妹还是以往的抓尖要强。”
“真是伶俐的一张嘴。”由笑转凶的典春令人惧怕,眸子中怒意快要溢出。
金环钳住她扇自己的手腕,目中的冰冷比她还要慎人,低声道:“春妹妹,有些事扯出来,于你于我都不好。况且春妹妹气归气,可别往心里去,肚里的孩子受不得这。”最后一句金环提高声音。
还未破口大骂,典春已被身边的大宫女汶秋拦下。
“娘娘,这不懂事的宫女教给奴婢□□就行了,您是主子。”
这话听着像是讽刺。典春忍着气坐到椅子上,揉了揉额角:“还是汶秋好,让她在外面跪着一个时辰吧,晚上还要她伺候。”
“是。”
到了晚上,正屋此起彼伏的“金环”,叫得汶秋都头疼,生生挨了到三更才睡下。
屋内,典春侧躺在床上,盯着坐在床上的金环。
脸部已经发肿的金环小心抹着去淤血的软膏。
“摸了明天还得打,除了你那位小公主,谁还在意你这张脸?”
“是不如春妹妹貌美如花,左右逢源。”
“你这张嘴真该被打烂。”
“烂了,谁给春妹妹出谋划策?”
“哼——”
金环咧了嘴,倒吸一口气。这女人下手真是重。
“殿下,丑时已到,该问候沈老太太了。”
长乐半起软绵困倦的身子,靠在床围,一副随时要睡去的模样,听到面前的老脸说到沈老太太,还有朦胧水光的杏目一瞬时清明。
“礼记规定,凡为人子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殿下,该向沈老太太请安了。”赵嬷嬷端庄十足,与她那暗藏笑意的眼睛截然相反。
更思量
“殿下,居丧礼,不得锦衣玉食,应常怀悲痛。”
从素衣上移开,长乐环视四周后问:“护卫呢?”
“圣上已收回。毕竟,沈宅是殿下的家,又会有什么危险呢?”
“张嬷嬷跟着一起回了?”得了肯定,长乐注视着她的双眼,问,“嬷嬷熟读古礼,可想过为何张嬷嬷要走?”
悲悯的眼神令赵嬷嬷一噎,她微怔片刻,整张脸比先前生动起来了。
长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但离主屋越来越近,这份笑也越来越变冷。
掀帘进去,有人来得比她早。
“母亲,晨安。”沈宝玦行礼。
长乐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虽有病容却眼泛着精光的沈母。
沈母攥着沈宝玦的手,活像被恶鬼冲撞了。
长乐心中涌出难以抑制的恶心,坐在椅子上,徒留赵嬷嬷在一旁尴尬地示意。
俩俩僵持,无奈,赵嬷嬷只得顶上,她抹着眼泪道:“太后知晓老夫人有恙,特从国业寺请来一尊金玉菩萨,并由明虚禅师开坛讲经了二十一日,昨日才圆满功成。”
“多谢太后念着我儿,待我儿五七时能否求得明虚禅师为其做法,求得生缘?”
赵嬷嬷:“老夫人,明虚禅师已入宫陈道,不过五七时太后定会为驸马办场佛事。”
“我儿生性善良,偏命运坎坷,只求菩萨能保佑我儿下世无灾。”沈母抹了泪,“皇天在上,我沈门数世以来,从不行凶霸道。如今夫丧子亡,皆是我一人罪孽。愿我一人承当,化我孙凶煞,一生平安。”说着,不禁哭了起来,周边的人也哭得悲痛。
赵嬷嬷边劝解边哭:“老夫人如此慈悲,又有冰霜之操,不枉太后为老夫人请诰命啊。”
在惊天动地的哭声中,金玉菩萨慈悲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恍然,犹如被恶鬼来迎。
一盏盏烛光像燃烧的焰,灼烧着带上古旧褪色面具的脸,嚎啕的哭声在一刹那转为肆意的笑,尽皆渗入白蒙蒙的天穹。
长乐更是恶心。
从主屋回来,她支着头缓了片刻,吩咐旁边伺候的丫环青萼:“我这头疼得厉害,让膳房备些清淡的。”
丫环不走,长乐瞧着她。
“殿下,小灶在进府前已经被封了,吃食全由主屋那边定。”
长乐揉着头:“拿些钱去外面买。”
青萼跪下,带着哭腔:“钱一早就被收了,赵嬷嬷讲……”
“好了,什么都是她讲,她是主子吗?”长乐打断她,“下去吧。”
她不过是离经叛道,便换来众多苛责,套上充沛道德的恶鬼却以扭曲的正义搅乱所有的明晰。他们对她嗤之以鼻的时候,又凭借什么?
他们既然虚假,她为何不能虚假呢?
正想着,屋外传来话:“老夫人那传了话,早饭不聚了,说是身体有恙。”话落,有丫环带着食盒过来,清汤寡水,闻着便能得道成仙。
宽阔的房间依然保持它逆来顺受的安静,亭亭玉立的侍女宛若琴弦,任何风从之间吹过,也动不了她们一丝麻木。
长乐慢慢直起身,派人叫来赵嬷嬷,当着赵嬷嬷的面,道:“亡夫新死,母亲本身体有恙,今早悲恸欲绝,又食吃寡淡之物,恐病情加重。嬷嬷,身为子女,该如何为母分忧?”
嬷嬷哑口,不明白为何一个早上公主就变了样。
长乐坦然又道:“母后在宫中常吃人参养荣丸,为母亲多配一副如何?”
“殿下大善。”
“嬷嬷教导有方。”
当即,长乐写了封信,差人送入宫中。
燃烧一夜的宫灯刚刚换下,金环又被喊去,对此宫女早已习惯并视而不见,红墙映过一个个整齐的影子,驱散拂晓前的黑暗与寂静。
金环随着人,见到悠然吃药的典春。待汶秋走后,典春唤来金环:“过来,捶腿。你们在这候着,我头晕。”
人稍走远,典春侧卧:“该说说现在要如何了吧?”
金环头未抬:“再不说,你要活不到嘉延三年了。人要往前走便要看到自己所处的环境,这个孩子是你的护身符,但当不再是唯一时,没有人会在意了。”
“你是说,有人要怀上第二个?”典春皱起的眉,舒展开,“圣上可不会让她怀的,除非她借腹。不对,借腹也不可能有的。”
“为什么?”金环目光炯炯。
典春神色轻松:“圣上这人性子淡,瞧不出来对什么热衷,看着有些生疏。”
金环注视着她。
典春道:“她想从我身边打听出事,我也会从她那打听出来。帝后大婚时,圣上就没破她身子。这么长时间都未有,想必更没碰她。一个怎么也不会让男人心动的女人,要不来一个孩子的。”
“看来你更活不到嘉延三年了。一个不会让男人心动的女人却稳坐后位,自然会更久。太后注重血统的,除非你某日突然荣登后位,不然她绝不会留你,当然,皇后也断然不会留你。”
“我知道这些才找来你。我不想要其他,我只想亲眼看着我的孩子平安长大。”典春摸着肚子,脸上有了以往未有的母性。
“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的苦苦哀求与低伏足够满足一个男人的虚荣。”
典春仔细聆听,金环话锋一转:“但圣上已是天子,他的虚荣不会这般轻易被满足。若想让他废后,必须打破他的在意。”
“可他在意什么?我瞧着他什么也不在意……”
金环说起往事:“殿下从宁国长公主那回来当天便生了病,圣上是第一个去见,还陪她到午时。”
“可长公主下嫁沈家,圣上半点未阻止。”
“若他未做过什么,为什么你在太后的授意下怀上孩子?”
典春笑道:“环姐姐真是黑心肠,在小殿下那伺候这么长时间,心还是在小谢爷身上。”
金环冷冷地看着她:“成了嫔妃,春妹妹的嘴还是那么漏风。”
典春舒舒服服地躺着:“我该如何做?杀了殿下嫁祸给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