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影顿了顿,想起吴良火急火燎地来大牢里寻她,不自觉目光柔和了些许。
“张阙,送你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萧如影接着道,不断给人灌鸡汤,希望对方至少在精神上坚持得更久些。
张阙无神的双眼闭了又睁,好一会儿,才有力气说话:“……自然,谢谢。”
他当然知道这小姑娘是在自责,可这说到底都是他自己的事,其差一招,怨不得人。他在想,既然李湉一定会来,至少,能见最后一面也好。
突然,寂静的牢中弥漫其肃杀的味道,一阵兵器相接的打斗声传来,死士闻风而动,已经和来人交上手。
萧如影立刻站了起来,此时牢门外只有一个死士守着,正虎视眈眈的警惕萧如影的动作。
萧如影突兀地笑了起来,无害地眨着眼睛一步步向前:“大哥,我被下毒,内力被封,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你怕什么?”
那人心中微微放松了些,要转过身去。萧如影就趁现在,袖中暗藏的发簪猛地刺向那人脖颈,一击即中,“砰”的一声人倒了下去。
张阙听到声响,不由侧了侧头,皱起眉。
萧如影后退了两步,呕出一口黑血。“呸。”强行动用内力会有什么后果,她自然也深思熟虑过,可不管怎样,不能让张阙熬死在这儿。
伸手够到那人身上的佩刀,一刀劈断门锁,立刻跑到张阙身边,断开锁链,将人扶住。
“萧师妹……?”张阙发出微弱的气声,即使快到强弩之末,他仍然死撑着,还没见到湉湉,不能睡……
萧如影背着人一步步往外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李湉带着人打了进来。
“阿觉!”一向对事事冷漠的李湉全然不复往日冷静,像一头暴躁的狮子。
张阙听到,微微牵动嘴角,努力朝着声音的方向抬起手,被李湉一把抓住,迅速将人背在身上,李湉喊到:“师妹,跟上!”
萧如影点点头,算是松了口气。刚出暗道,她就看见了吴良。
“阿如!还好没事……”吴良揽住萧如影的肩,另一手拿着他的折扇。
吴良在她身边,萧如影一下子就安心了,只是,想起她中的毒,萧如影心中又惴惴起来。
吴良见张阙情况不妙,忙说:“快去找我师娘!兴许还有救。”
另一边,即便席重泽有死士相护,又躲入密道,最终还是被教主揪了出来,魏云和教主前后包抄,将席重泽生擒住。
“你为什么对席家如此熟悉?!……你!”席重泽仍处在惊骇之中,不明白为何区区天狼教会让他狼狈至此。
“为什么?呵,”教主冷笑了声,摘下面具,“还要感谢席家主多年栽培。”
席重泽认了半天,终于想起眼前这青年究竟是谁——席沐儿从死士营挑出的暗卫,原来是他!怪不得,怪不得!
李湉几人马上找到了申瑶。
申瑶肃着脸看了看,快速封住张阙身上的大穴,将一粒药丸送入他口中。“吊命用的,若想他活,必须立刻施救。”
先找了个房间把张阙安置进去,李湉按照申瑶吩咐去最近的医馆去寻药和需要的东西,血雁楼的人在外面守了一圈。
这时,局面已经被天狼教完全掌控,席重泽被押在院中,所有人都围在左右,等待教主吩咐。二十年,一个席重泽,害了多少无辜性命,多少家族的传承断在此人手里,在场的所有人都恨不能生啖其肉。
天边已经泛起朦朦的灰白,天快要亮了,却还未亮。
萧如影忽地脚下不稳,手捂腹部,面露痛苦之色。
“阿如?你怎么了!”吴良愣了一下,赶快将人扶起来,惊慌失措。
“是,毒发了……”短短几秒,萧如影已是冷汗直下,浑身发颤,腹中五脏六腑好像生生绞在一起,她不住地弓起身子。
好痛……后悔吗?真不知道你杀人不眨眼的冷漠去了哪里,萧如影,你活该!
“师娘!你快看看阿如,她中了什么毒?!”
萧如影倒在吴良怀里,死死抓着他胸口的衣襟,吴良屈下膝盖,让她半躺下来靠着自己。他也不住地颤抖,像溺水一般呼吸困难,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顺利的局面,为何要出现这种意外。
申瑶揉了揉太阳穴,快速给申瑶把了脉,面色瞬间一变。“这是,怎么会是这种毒?!”
吴良瞳孔猛缩,愣愣地问:“怎么,师娘!这毒怎么了?”
“她已动用内力,即便有解药也没用了……我,我无能为力。”申瑶艰难地说着,这是,她父亲制的毒。
她再熟悉不过,中此毒者,必须日日服用解药,若没有解药或使用内力,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毒性便会蔓延五脏六腑,毒发身亡。定是当年席重泽占据天狼教后,搜刮来的。
“怎么可能?”吴良喃喃低语,似哭似笑,他一遍遍抚着萧如影的脸颊,掌心濡湿一片,“……阿如,没事的,没事的……对!解药!解药!”
吴良将萧如影横抱起放在软榻上,转身便要去找席重泽。
萧如影伸手要抓他,却抓了个空。
心脏骤然失了一角。整个人蜷缩成蚕蛹一般,痛到麻木。
别……阿良,是我自作自受,我只是想贪心地,多让你在我身边待一会儿。
没有管什么教主,没有管任何人,吴良径直冲到席重泽面前,磅礴的内力爆发在手上,几乎要掐断席重泽的脖子。所有人都被骇了一跳。
见席重泽脸色涨得青紫,他终于反应过来松了手,拎起对方衣领,眼底赤红一片,扯着唇角,半块青铜面具下,神情狰狞,宛如厉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解药呢!”
席重泽兀地笑起来。
“原来如此,想不到,朝廷真与魔教勾结,哈哈哈哈,可笑!可笑!”
随之又脸色一沉,满脸阴鸷,从怀中掏出药瓶猛地一掷,瓷瓶四分五裂。
“哈哈哈哈……看到了吧?没有解药了!本来就没想让她活过今天!”
吴良头脑中的弦一下子崩断了,大脑一片空白,木着脸,僵硬地松了手,随后倏地惊醒,跌跌撞撞奔回方才的房间。
萧如影处在极致的痛苦中,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动弹,紧紧闭着眼,唇已咬破出血,混着口腔里的铁锈味,她只觉得阵阵犯恶。
啊,好想吃阿良炸的鸡块……阿良……她意识不太清楚地胡思乱想着。
忽然又落入一人的怀抱。
“阿良……回、来了……”萧如影费力睁开眼,想摆出笑容,却因疼痛成了扭曲的表情。
吴良不住地点头,伸手想抚平萧如影眉间拧的疙瘩,又摸了摸她的唇瓣,眸光黯淡,忽地俯下身吻了下去。
齿间满是血的味道。萧如影控制不住地咬破了吴良的舌。
这算什么,离别吻么……?萧如影眼前模糊了,她努力瞪大眼睛,想看清她的阿良,可精神越来越涣散。
真的好难过。她从来没有这样疼过,她不想死。
他们承诺一切,承诺永远一起。
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这誓言幼稚得像孩子过家家。
“阿、良……回家吧……”
拿到解药,回现代吧。他是当红作家夜不凉,他不能,永远都做她的小良子……
只盼他,一世无忧。
吴良僵直着身子,泪水兀地从眼角划落,一片冰凉。
可是阿如,没有你,哪来的家啊。
疯
*
转眼暮夏已至,江湖上关于天狼教和席家的事仍然传得沸沸扬扬,热度未消。
毕竟是扭转武林格局的大事。如今真相大白,席家垮台,“魔教”彻底翻了身,虽然武林盟主仍是万徽,但今非昔比,原来被席家笼络的门派又重新分散,万锋教也在着手重复他们的地位。
席沐儿与天狼教教主成了婚,成了教主夫人。
车禹放下仇恨,安心回到上官家继续修习。
魏云和姚思思早早与教主告别,云游江湖。
连伤得最重的张阙,也一天天好转起来,李湉每日陪在他左右,精心照顾。
似乎一切都在向好发展,对他们来说,剧本显然已经演到了大难过后的美满结局。
可他的阿如,醒不过来了。
吴良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他的阿如呢?如果说这真的是他笔下的世界,为什么唯独带走了他最珍视的阿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