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小石子丢我:“嘿,呆子配呆子,果然是绝配。许大人还想着给他的宝贝儿子找个人中凤凰,没想到他自己寻着只呆子。“
少年是顽劣的少年,纯属一张脸长得好看。
我猜想他大抵和宋柒有什么仇,现在拿我撒气,小孩子心性而已。他说天说地我都没当回事。
反而是他说的内容引起我的深思。
原主和宋柒有什么纠葛我不知道,但我不想掺合,那么作为我,我又该怎么办呢?
紫若见我始终不理他,也自觉无趣,离开半响,再回来时手里拿着只小动物,往我这方投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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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些少年,不看到自己想看的,便不罢休,我悠悠挤出两滴眼泪,坐在桌上佯装害怕。
他终于满意,狞笑而去。
夜深,我等不到宋柒,再睁眼,我便换了个地方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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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楼,风尘地。
我恍然觉得我遇上人贩子了。
司云儿压着我们十来个在院中训话:“不管你们原来是什么身份,来了我们风月楼,银子有的是拿,前提便是你做好这份内事,敢生二心,便是打死你们也是在理的。”
第一天我就被分配去了洗扫的院子,算是最差的一份工。来来去去都是成堆成堆的衣服,一件一件都要手洗,我看着浸泡得发了胀的十指,两眼发昏。
我原来好吃好喝被供着,什么时候做过这种粗活了。
后来我去问是谁卖了我。
司云儿两眼一翻,说是个独眼男人。我记住了。
每月轮换一次下人,这次我被调去了后厨。
后厨重地,我没什么好说的,一月出来,我整个人怕是都油腻了不少,还胖了不少。
掌勺的牛大厨向来喜欢给她们匀多点吃的。
第三个月,我被调去歌舞局。
给唱歌跳舞的公子们端茶倒水。
她们都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找主子的好机会,能不能离开闲杂人等的行业,就看看自家的本事了。
我也跟眼高手低的人一般,先上去就抱了紫越的大腿,没有疑问地,紫越还看不太起我。
自己挑了个长得水灵又伶俐的小姑娘在身边候着。
我就知道自己没戏了。
就这么一局,我信心全失。
跑大腿潜规则,我是为不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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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月,我被调去谢琳琅的手下做事。
总归是我十分擅长的事情。
谢琳琅对我倒是颇为看重,问了我的前身,我囫囵吞枣给自己编了个凄惨农家儿,从小就靠在学堂窗下偷学几个小字的狗血身世。
识人不淑,后被拐卖。
显然,我不太赞同对方辛辛苦苦将我从乱坟岗拉出来,就为了换几个小钱。
什么缘由,我哪里知道。
天天呆在屋里,摸算盘拨算盘,谢琳琅允我一天假。
容我到前方看公子们表演。
我白天睡了一天,晚上换了一身还算干净的衣裳,挤在衣着不菲的女人中,彼时正是丝竹乐高声,楼舞台上人影绰约。
红衣,艳舞。
激荡,沸腾。
细腰一扭,长腿一展,就是一个倒踢紫金冠。
满堂喝彩。
C位的公子在那夜被重金买下了初夜。
我看着别人花钱花得如水流,其实我也萌生了点不齿的想法,我正沉沉思考着,一个女人行至我面前,轻佻,用烟杆挑起我下巴。
她比我高将一个头,长发挽起一个斜斜的髻,一双犀利的眼睛勾勾将我看着。
“后面的小丫头?”
我被那双眼睛慑了心魄,呆呆点头。
再被带到清净处,她舒展在软垫上,斜躺着喝茶,睨我:“我看你在下方不为美色所动,是个好苗子,可有兴趣跟在我身边服侍?”
我低头,从余光可看见她红唇艳然,不经意就是勾人的一个举动。
风月楼里是否有这么一号人物,女性,放荡不羁,随心所意。
有。
柳寻烟。
在柳寻烟手下做事,就是上前线的。
事儿多。
我摇摇头,拒绝了。
“承蒙大人厚爱,我还是习惯了在后院日复一日地清账,不愿意四处走动。”
她听了便笑:“我知道你在谢琳琅手下做事,也知道你这么个不爱说话的怪人,我放你来前院,是叫你来给我弹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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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越他听惯了公子们弹的绵绵音,做出来的曲子也是绵绵音,对此他颇为苦恼。
不知是我太没有感情的缘故,我弹出来的琴声均是一片冷然,公子们在幕帘内一声一声跟着我,参差不齐,犹如置身宰杀场,凄厉不绝。
不得不说,我天赋异禀,一首曲子给我一天我便能上手。
先前瞧着紫越摆弄七弦琴,我的全副姿态全被看了去,如今小试牛刀也卓有成效。
柳寻烟要验收成果。
我在她面前弹了一曲古意盎然的高山流水。
她抬手拍好。
我接下来的日子,说好也算好,说不好也不好。
柳寻烟每日午睡要听琴,我便只身一人前往她房间,在屏风外弹一炷香的琴,除此之外,都是我的自由时间。
突然间多出来的时间,我连从没有去过的春晓园都逛了个遍。
东城的街头小食肆、古玩去处、茶楼说书,我停停走走,一开始还乐趣无穷,最后也就剩下了一点聊胜于无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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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依江而建,亭亭玉立,与风月楼隔江相望。
我拿着从司云儿那处领来的二两银子,准备往花满楼消费消费。
二两银子,能听一听荔月弹一首小曲。
少年抱琴而来,柔嫩的姿态让我想起了江边的扶柳。
一曲听罢,我就要走。
荔月倒是表现得依依不舍。
这个少年,是我喜欢的风格。
清淡而不粘人,乖巧又不失灵气。
接下来,每月的月银,都通通进了花满楼的财库里。
每每来,都是花二两银子听一首小曲。
柳寻烟一日听我弹琴,终于有一天便厌了。
于是,我失业了。
没银子。
就没去外头高消费了。
再见荔月,他已经有了新主顾,视我如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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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我去了凰腾赌局。
问旁边同行的女子:“如若想要和风月楼的公子一夜长谈,多少银子才够呢?”
对方促狭:“若是要一夜,多少银子都不嫌多,多少银子,少说也要五百两。”
我了然,拿出我的二两银子。
奋战一日后,我拿着五百两的银票在风月楼的大厅喝花酒。
为情所伤是不可能的,我只是郁闷,被人无视的感觉实则很不好受。
我将心比人,忽而意识到我也是这样一种人。
我未将这钱花在男人身上,而是去找了司云儿,将我的卖身契赎了回来。
薄薄一张纸,上面有我的姓名,何时卖到风月楼,又何时赎身自由。
司云儿给我时间收拾东西,我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在春晓园做最后一回看客。
极至夜深,我终于感到一丝寒意。
白日里受了气。
夜里还要受气。
我被无端挟持了。
屋内门窗紧闭,热气蒸着香气冉冉而上,高而诡艳的女人单手将我提着,扔在地上。
澡堂中立着一位美人。
红裳湿透。
黑发披泄。
睁眼,似是忍耐,将我瞧着,冷茫茫。
我当时哭了出来。
杜灵犀腰间满是西域而来的金黄铃铛,动了动就是一阵叮叮当当。我注意到,水里那位美人脸色更不好了。
女人定了我的穴位,蹲在我身边同他说话:“云澜娃娃,师傅我对不起你,这蛊我是应一个客人要求练的情蛊,母蛊应该不当这么……”
这话她说得艰难,朝我挤挤眼,动动唇。
银荡么?
云澜娃娃握紧双拳,低声压制怒气:“师傅就这么狠心拿我试蛊……“
我觉得他实在委屈。
杜灵犀摸摸鼻子:“自然不是。“
就是了。
现在她的意思明显。
将我推入手中,暗中朝我低声威胁:“他暂且不能动,给我破了他的身子,否则,你今日就是死。“
一根银针没入我的脖颈,一时刺痛,临了,酥酥麻麻的热流从那处流出,我觉得这水开始有些冷了。
杜灵犀还晓得给他的徒弟留些私人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