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是我不好。”
我将他的衣裳轻轻拢了起来,用袖子擦去他的眼泪,哄着。
许是见我太过温柔了,他回忆起某些不好的事情,复又狰狞了面孔,趁我不备,一个翻身,大喊:“禽兽,我会再信你的甜言蜜语,是看不起我么?”
这一磕,怕是磕掉了我的牙。
口齿满是鲜血。
我抬眼凝视挺立尤显狼狈的李溶梧。
他叉腰喘气,被我盯着,盛气凌人的姿态忽而弱了下去。
许久,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喊道:“南城……“
“滚。“
我一身不整,带伤带血,颇有些决然冷酷,从闻声赶来的顾昀离和涂月面前离开,大概还没走出花满楼,我就栽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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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内,夜。
屏风外桌上点一盏油灯,昏暗由明。四周既然无声,余耳际呼吸和我不受控制如鼓擂的心跳。
绣花帐,软被衾,古色古香的屋子。
床边小榻还睡着一人。
借一点晕黄的光,我探头望见一个男子,浓密墨发下五官冷硬,睫羽如鸦翅垂下两抹阴影。
稍微动一动,对方启开漆黑眸子,轻声问:“渴了?”
这一问,轻柔如清风,一点冷酷都消匿。
说实话,我对这样冷酷有些严肃的人向来有些恐惧,怎料他一句话打消了我几分的忧虑。当下确实又些口渴,遂点了点头,一阵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这样麻烦对方。
但他已经掀开被子下塌、绕过屏风,只听两声脆声轻碰,我一抬眼,他就举着个白瓷杯往我嘴边送。
动作轻柔,水见杯底,我头向后退,抿了抿,道一声:“谢谢。”
他望我一眼,抿唇道:“不用。”
忽而间又回到了那副冷酷无情的面容。
我不知道我礼貌待人哪里做错了,思来想去,总归是指使人去给我倒水实在矫情,我郝郝笑了一笑,不敢说话了。
终究他似是认识我,但我却是不熟他的。
无眠,想起这这浑身上过药、包过扎的伤,想来想去,眼眸盍上,又不知觉想起那诡谲阴森的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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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坟岗,夜晚。
我悠悠醒来,起身坐定,以手掌揉着额头,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不是很舒服,接着四望,呆住。
仅借沙白的一点月光辨别,我身上压着的这个人是一个死人,看他面色青白诡异,应该是刚死没有几天。
回想自己还在家中睡觉,但是人在陌生处的事实,无奈之下首要是离开这个地方。
稍微动一动才惊觉自己伤得不轻,右脚脚踝生痛,隐去的伤痛忽而全都爆发,不止脚伤,身上更是有密密麻麻针尖钻来的锐痛,
忍耐,当下树林阴森幽暗,不仅看不到四方的远路,贸贸然离开反而不知道会不会遇上危险。
晨曦,暖阳融融洒下林间。
一夜合眼但未睡的我艰难起身找了根树枝权当拐杖,回头才知道这是一个不大的深坑,横七竖八躺着一动不动的人,不说死状怎样,现在的状况足够让没见过这样怪异且诡异的我心底发怵了。
坑是仓促挖的,周遭都是深深的密草,隐蔽性极好。深一步浅一步分开半人高的草丛,迎着朝阳向东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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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浓云遮日,密林无人处,石头旁,树下浓荫。
我靠在树下休息,浑身酸痛,头昏眼花之际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自己呼吸紊乱,甚至有种窒息喘不上气的感觉。
日光晕眩,耳旁轰鸣,树顶陡然窜下只东西,尖尖爪子勾着我的肩头,我偏头一看,只见碧绿的三角蛇头吐着二叉蛇近在咫尺。
我心头一哽,呼吸一个跟不上,眼前一黑,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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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具身体伤得很重,单是骨头就断了几处,至于外伤更是不言说了,我看随行的大夫为我上药就要花费若干功夫。
我自醒来发现我穿越就忌惮于现状不敢贸然开口说话,我不说,对方也不曾逼问我说些什么,只是默默为我身上的伤口忙活。
我想这具身体原主人怕是没撑住,上药时发呆就想,我穿来的不是时候,但已成事实。
穿越一事我不信不愿但最终无奈相信,令我苦恼的是原主人没有留下半点残魂,告诉我如今处境。
看对方从容行事的模样,他大概是知道些什么的。
伤患本就体弱,兼之马车一路北下颇为颠簸,我被摇得浑身松散无力,对方想也是怕我伤口崩开,路上倘若有客栈,就留下休整两三日,再启程。
我摸不准对方同原主是何关系,本以为他救我且待我肢体上颇为亲昵,起居饮食照料周全,这是相当好的关系了,但除了首日关切问我身体怎样,接下来二人赶路,除非我问起,他是一概不言,那张脸也无甚表情。
这让我又疑惑地质疑我先前的猜测了。
后来一想才想通,他对待我,倒像个忠仆尽职,看我时也没有半点旖旎猥琐。身处异处,换做任何人都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更何况我还是借尸还魂占别人身子的人,更是要小心谨慎,我秉着少说话少纰漏的原则,不敢问他我的身份。
主要是当我从店小二处盘敲侧击问到这时代背景时,被他知道了,他那异样眼神看我让我很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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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一夜,他问我:“你可知我是谁?”
诚然两人是相识的,但我一孤魂怎么知道,只好实诚的地点头,好换取一点信任。
他又问:“你可知你自己是谁?”
我自己是谁,我当然知晓,但原主姓甚名谁我却是一概不知,纠结犹豫着不知如何作答。
他见我眉头深锁模样,也拧了眉,沉沉望着我。
我心里一凛,终于使出穿越人士必备大招,轻轻的、弱弱摇了摇头,我想我这模样表情必定是我见犹怜。
对方眉头拧得更深了。
于是,他终于开口了,问我许多事情,但是我一概摇头糊弄过去,他终于不语了,只用着复杂眸光、欲言又止神色将我深深望着。
而后两人静默许久,马车外,他同我道我名为顾南城,从南凰祁连避暑山庄回北靖京都途中遭遇劫匪拦杀,身上的伤来源于此,如今有他在,叫我安心养伤,不必担忧。
他说他曾为我所救,今日故而救我一命。
我不知道该不该信。暗中揣测,都是我自己的臆想。
我因无端的境遇提心吊胆,但担忧之际,我仍是暗暗松了口气。
我能有七成的把握,对方是友方。
三成是假想恶意,但我如今确实难以行动,当日走了那大半天穷尽我全身毅力,再也不想动了,如果不是宋柒,我大概是僵死在树下了。
暂且跟着他。毕竟,目前,我也只能选择依靠他了。
第十四章 风尘地
他赶路甚急,但多时候兼顾我的身体状况,是细致而不语的体贴了。但他整天在我身侧寸步不离,不动声色瞧我实在令我如坐针毡,我只顾看书,忍了几次后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哽下去,不知道我这一说是好还是坏。
最好是全程装糊涂
换了水路后终于不癫了,但是我晕船,恶心呕吐之感也不比上下伏起好受,整日昏沉沉打不起精神,连带着好了些的食欲都不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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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秋是个五十上下的精明人物,瞎了一只眼睛,故而看起人来十分的犀利。
他终身不嫁,守着一栋小院和宋柒相依为命,家中是做护卫买卖的。
宋柒带我首去他家时,许秋便没有给我一个好脸色。
正常人都能看出宋柒不是普通人。
由于宋柒全方位安排我的吃穿住,我就留在了这个地方。
许秋也是看在我救了他儿子的份上,对我不管不问,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否则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他们不常常在。
宋柒每隔几天就会消失几日,许秋同是。
我有时呆得无聊了,照旧会出门,东看西看,小厮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
独自一人在院里,怪事也照旧发生。
有个紫衣少年,长得很是单纯无辜,葡萄似的双眼巴巴将我望着,看我反应迟钝的样子咧嘴大笑。
“果然是个呆子。”
他招手引我过去:“过来,呆子。”
我从来不……理会这些侮辱。
他有些气恼了。
哪里有一阵爆笑声,嘻嘻哈哈的,屋顶一阵脚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