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卿卿盯着他,忐忑地说。
想问的话还没问出口,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顾垣领着Edward医生走进来。
“终于见面了,你看起来状态还不错。”四十来岁的Edward朝卿卿笑着挥手,把手揣进西装外的毛呢大衣里转头对顾垣说。
卿卿上前去打完招呼问:“医生,我现在需要做些什么?”
“真好,你是个配合的病人。”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不过别着急,你先适应一下环境,放轻松,我们明天见。”
卿卿了然地点头。
送走医生,顾曜之问卿卿:“是不是这里的医生也不太像医生?”
“嗯,是有点。”她扁嘴回答。
惹得顾曜之发笑,“你刚刚想问什么?”
卿卿微愣,转而低下头:“你要走吗?”
她好像没道理要他放着家里不住,住在医院。
这个问题憋了好几天,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哪怕这里环境再好,她的心里也是怕的。
顾曜之拉着她又回到窗边,指着外面,“看那儿。”
银灰色的小汽车顺着蜿蜒的路朝外开去,是顾垣的车。
卿卿诧异地回头:“舅舅走了?”
“嗯,我陪着你。”顾曜之拥住她。
卿卿踮起脚尖亲他,搂上他的脖子,顾曜之抱着她心安理得地承受她的热情。
半晌气息不稳,顾曜之把她按在怀里不动,低声在她耳边说:“宝宝,忘了告诉你,这里有监控。”
卿卿闻言挣脱开来,捂着脸:“你怎么不早说。”
顾曜之被她推坐在床沿上,看着她笑。
除了换洗室,到处都有监控,进出换洗室都有感应器,如果在换洗室待的时间超过30分钟,就会有人进来察看。
如若不然,这里就真的成了度假村了。
等你回家(一)
“请坐。”Edward医生给卿卿拉开椅子,又关好门,“还习惯吗?”
卿卿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腿上交握着,“这里很好。”
“不用紧张,你不是我接诊的第一个中国病人。”Edward似乎看出了她的防备,“你知道日内瓦是著名的外交城市,这里有很多外国人。”
卿卿点头,顺势靠在椅背上:“是,我知道,听说在瑞士三分之一的人都有心理疾病。”
Edward挑眉:“或许更多也不一定,不过你是真的不需要翻译了。”
“是的,你也不是我接触的第一个外国医生,三年前有一个心理学家,她叫Emma,在我的大学授课,曾经帮助过我一段时间。”卿卿的状态慢慢放松下来。
“后来呢?”
她耸肩,“后来她回美国了,有时差,所以只是偶尔发发邮件。”
Edward笑了,“等你回国了,我们也有可能变成这样的关系。”
这是在给卿卿语言暗示,告诉她,她能好的。
她垂眸:“你在暗示我。”
Edward微张嘴:“被你看出我的意图,可不是件好事。”
这个话题没了继续的必要,他转而问:“什么原因改变了你的想法,让你愿意和我聊聊呢?”
卿卿抬头,眉眼软下来:“可能是因为想再试试吧。”
“因为顾吗?”
她直视Edward:“是的。”
“哇噢,很让人羡慕。”Edward戏谑地笑,“根据你以往的资料来看,你现在吃的一些药物需要停掉,副作用太大,在瑞士也已经不再使用,我会给你换上新的药。”
Edward静静等待着她的反馈,她看着桌沿若有所思,适应新药是什么感受她很清楚,而停药的滋味有过之而无不及。
半晌她回答:“停药之后马上换药吗?”
Edward点头:“是的,你要适应两天,很快会过去。”
卿卿说好。
“很好,那先适应药物,明天我会来看你。”他手指指着地面,“或者你有任何事情可以来这里找我,早上10点到下午4点之间。”
卿卿问:“今天就这样?”
Edward笑了:“除非你还有什么想主动告诉我的。”
她摇头,“没有,你很不一样。”
“当然。”Edward起身给她开门,“让顾有空来找我好吗?他也需要我。”
“要我转达吗?”卿卿诧异,“你们医生和家属见面不是都要回避病人吗?”
Edward大笑出声:“你很了解医生的特点,可是我们回避你有什么作用呢?”
卿卿露出笑容,“明白了,你可以叫我Cherry,Emma也这么叫我。”
卿卿回到房间,顾曜之正在收拾整理昨天带来的衣物。
看到她回来,他走过去:“这么快?聊了什么?”
她侧头告诉他:“我告诉了他我的英文名字,还有我以前的外国医生。”
他怔愣,这就完了?
“哦,还有,医生让你有空去找他。”
顾曜之在她额角轻轻一吻,“那我现在去。”
卿卿站在门口看着他有些匆忙的背影,露出一抹苦笑。
“那是你男朋友吗?”卿卿后方传来字正腔圆的英式发音,带着稚气。
卿卿转身,是昨天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女孩儿,“小Rossy”
小女孩儿皱了皱眉头:“只要你住在这里一个月,他就会离你而去。”
卿卿被小Rossy话里奶气的不满逗笑,“我叫Cherry,那你在这里多久了?”
“我不记得了。”小Rossy上下扫视着她,“我住在这里是因为没了腿,你呢?你是因为没了什么?”
卿卿愣住,下意识去看她轮椅上毯子遮盖下的双腿,她大方地掀开一角,露出下面空了一截的右脚。
她问:“吓到了?很可怕是吗?”
“不可怕。”卿卿缓缓蹲下身,把毯子给她盖好,“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因为没了什么而住在这里,这才可怕。”
小Rossy皱起眉头,似是不相信,细想她的话又有点不太明白。
“嘿,小Rossy又不听话了,回房间去,天气暖和一点再出来好吗?”护士Anna走过来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小女孩儿扁了扁嘴,回了房间。
Anna抱歉地朝卿卿解释:“她受了凉会出现假性疼痛。”
卿卿点头说:“没关系,她来了多久了?”
“一年多了,出院好几次,因为觉得疼痛又送回来了。”
“没有家人陪着她吗?”想起小女孩儿刚刚的话,卿卿疑惑。
Anna回答:“她的妈妈在联合国工作,很忙,隔几天才会来看看她。”
“原来是这样。”
“这是你的新药,从今天开始吃,原本的药都停掉。”Anna举起手上的小盒子,“我每天会准时给你送来,别担心。”
卿卿接过,“谢谢。”
另一边,医生办公室里。
顾曜之坐在Edward对面,神情严肃。
“她很聪明,对医生常规的语言方式很熟悉,同时她也很封闭,而且还不信任我。”医生用钢笔的一头戳着桌面,“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必须慢慢来。”
顾曜之目光空洞地点头。
Edward继续:“她是因为你才愿意治疗的,你知道吗?”
顾曜之簌地抬起头:“我不确定。”
“我确定。”Edward捏住钢笔,“她毫无沟通的念头,仍然愿意配合调整用药,谈话时只有在提到你的时候,会有不一样的表情。”
顾曜之眉头松懈下来,心里震动,溢着酸涩。
医生没给他过多时间去体会,“这对于你来说,也许很满足,但对于病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顾曜之沉默了。
“健康的心理是倚靠自己的信念和愿望选择生活,而不是依附其他人。”Edward直接说出了他的要求,“治疗进行到一定程度,也许需要你离开一段时间,否则她的自我怎么重塑?”
顾曜之陷入沉思,“我知道,我必须信任她。”
“是的。”Edward又说,“与此同时,允许我提醒你,顾,你的生活呢?”
没给他喘息的机会,Edward继续:“也许你认为你此刻给了她最重要的陪伴,但对她来说,拥有健□□活的你会更加可靠,当然也不是要求你现在就改变。”
顾曜之双手捂上脸,揉搓着眉头,Edward的话一语中的,他何尝不是过度依赖卿卿呢?
“我明白,我会尽力配合。”
顾曜之走到房间门口,整理好自己的心绪才开门进去。
卿卿半躺在床上,靠着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