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步伐欢快,卿卿被她拉着,心情跟着轻松了不少。
先前那点不好意思烟消云散,顾曜之的家人都很可爱,她内心有什么情绪正在充盈着,也许一切都比她预想的要容易接受得多。
顾淼拉着卿卿坐在后排,不停跟她介绍着这座城市沿路的风景,像个小导游。
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建在了日内瓦湖的边上,古典和现代交融,湖光山色和人文艺术交相辉映。
山丘上的欧式建筑古朴而凝重,街道两边挂着黄绿相间的圆形标牌。
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洒在环抱城市的阿尔卑斯山和汝拉山脉的山顶上,积雪的峰顶像闪耀的钻石。
小姑娘的喋喋不休被卡住,像是遇到什么难题,她拍了拍前座用英语问顾垣:“爸爸,汝拉山脉用中文怎么说?”
卿卿听了她的困惑展颜,用英文回答她:“汝拉山脉?”
顾淼眼睛亮起来,“你知道?”
卿卿被她将就着自己说中文的诚意感动,点头回答她:“很出名,你可以说英文,没关系的。”
小姑娘弯着眼睛笑,如蒙大赦般抱住卿卿的手臂,吐了吐舌头切换成英语:“那真是太好了,我中文烂透了。”
能说英文,顾淼更自在了,从家庭到学校,把自己的事情一股脑地倒给卿卿。
瑞士和国内教育差别很大,卿卿浅笑着听,越听越觉得有趣,还会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顾垣和顾曜之在前排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担心卿卿会觉得不自在,看她们投机的样子,都安了心。
奔波劳累了一整天,吃过晚饭,卿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曜之陪着外公去外面散步。
夕阳余晖洒在远处的湖面上,从半山腰远远看过去,安静又宁谧。
“下周一就去医院?”顾老爷子背着手沿着步道向山上走着。
顾曜之亦步亦趋地在身旁跟着,“嗯,舅舅都帮忙联系好了。”
带卿卿来瑞士治疗,他一直不太明了外公对此事的真实态度,也不敢贸然开口解释。
顾老爷子明白孙儿的担忧,停下脚步,悠悠地说:“曜之啊,你的脾气倔,像你母亲,你真的明白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吗?”
顾曜之心里警铃大作,他端正了态度:“外公,我从来没这么明白过。”
顾芝选择嫁给沈瑞林,就是顾老爷子拗不过的结果。
外公提到了母亲,也就是暗示他,要想想母亲的倔强所带来的结局。
那是外公心底的痛楚。
半晌,外公叹了口气,“既然做了决定,就得要负起责任来,那才是真正像你母亲。”
老爷子话音一落,抬脚继续朝前走。
即便母亲的结局让他心痛,外公也终究是自豪的吧,他的女儿坚毅又豁达。
顾曜之在原地回过味来,提步跟上去。
顾老爷子瞥了这个高出自己近一头的孙儿一眼,又慢悠悠地转身看向山下,“言谈举止,待人接物,都不错,是个好姑娘,就是遭遇可怜了些,不打紧。”
外公的话给顾曜之吃了颗定心丸,“是不打紧,她会好的。”
老爷子不置可否,调转话题:“我见过她父亲,你去世的周爷爷的得意门生。”
顾曜之惊讶:“农业大学那个周教授?”
老爷子说是,顾曜之却苦了脸:“外公,刚刚吃饭您怎么不提提,您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万一她觉得您不喜欢她怎么办?”
“装?”说他装老爷子就不乐意了,声音都高了八度,“我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还能像你舅妈和淼淼一样,数着自己的乐子逗她笑?”
顾曜之捂着耳朵后仰:“外公,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哼。”
好一会儿,老爷子才望着远处深蓝色的湖面缓缓开口,“她父亲和你周爷爷一个德行,钻进植物学里就出不来了,在山里一扎就是一两年,年近四十才有了她。”
老爷子叹了口气:“孩子还没长大就出了问题,都是做父母的错。”
顾曜之沉默下来。
顾老爷子明白卿卿的病症根源在父母,当着面没提卿卿的父亲,那是体贴她。
“回吧,你也去睡,倒倒时差。”
老爷子埋头往回走,想到什么又问顾曜之:“你打算去医院陪着,还是住在家里?”
顾曜之陷入了思考,他低头看着脚尖,半晌做了决定:“如果医生认为可行的话,她适应之后,我就住家里,白天去医院。”
除了陪伴,卿卿还需要信任。
老爷子也认同他的想法,没多言语。
路灯亮起,爷孙两人并排走着,又聊起了沈煜之。
军人非公务出不了国,顾老爷子感叹着,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一见他的大外孙。
温馨的房间里还留着一盏昏暗的灯,这是顾曜之的习惯,连带着卿卿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顾曜之脱掉外套放在地毯上,敛去一身屋外的寒气靠近她,看了她的睡颜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我小时候跟周爷爷关系那么好,假期里总去他的院子里玩儿,你有没有去过?”
如果去过,他怎么就没遇见她呢?
能早点遇见就好了,不论什么时候,什么样子,他都一定会在第一眼就喜欢她。
我陪着你(二)
星期一一大早,太阳老早就出来,挂在瓦蓝的天空上。
“淼淼呢?”卿卿问顾曜之。
顾垣在院子里洗车,在大使馆工作的舅妈刚刚外出了,连外公也去晨练了。
“她去学校了,舅舅送我们去医院。”顾曜之回答她,“你舍不得淼淼?”
卿卿抿着嘴点头:“总觉得应该跟她打声招呼。”
“没关系,她放假就会来看你。”顾曜之拉着行李,牵着她往外走。
“淼淼也知道吗?”卿卿心里泛起不安。
“知道什么?”顾曜之脚步一顿,看她的表情又明白过来,“他们都知道,卿卿,你只是生病而已,没什么的。”
她这几天连他家里人对她的看法都不敢问。
可舅舅一家都自在地忙着自己的事情,仅仅只有她在草木皆兵。
卿卿看着他无奈又认真的表情,轻笑出来,心里熨贴得很。
“时间差不多了,出发吗?”顾垣走到门口出声问道。
卿卿转头笑着回答:“好。”
顾曜之提着的心落回原位,真怕她抗拒啊。
阳光正好,汽车沿着半山腰转过最后一个弯道,山顶上一座古朴的建筑耸立在草坪上方,白灰的墙,蓝色的房顶。
“是这里吗?”卿卿望着窗外。
顾垣回答她:“就是这儿了。”
后视镜里瞥见侄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表情,顾垣又补充说:“Edward医生是我大学校友,他所在的这家医院也是瑞士的翘楚,很权威。”
车辆缓缓靠进停车位里,卿卿从车上下来,把手揣进大衣的兜里环顾四周。
草坪上有三三两两的小型洒水车,穿着橘色工作服的老人坐在上面惬意地操控着,路过卿卿时扬了扬喷头,笑着说:“嗨,早上好。”
卿卿报以笑意,抬手挥了挥。
经过草坪,里面别有天地,整座医院有三栋楼,错落有致。
护士Anna领着卿卿和顾曜之朝病房走,一路上介绍着医院的设施,“这里是画室,里面的材料可以随意取用,如果你喜欢画画的话,试试看。”
“可以带到草坪上吗?”这是卿卿到医院后问的第一个问题。
Anna似乎也很高兴卿卿主动提问,她笑着回答:“当然,在这里你很自由。”
说话间他们拐进一条走廊,走廊一侧是房间,另一侧对着医院郁郁葱葱的中庭。
没走几步,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儿坐在轮椅上皱着眉盯着他们,Anna笑着和她打招呼:“嘿,小Rossy,天气还冷,你不能呆在外面,这是你的新邻居。”
Anna指着卿卿,卿卿站在原地笑了笑。
小女孩儿没说话,扁了扁嘴,操作着轮椅回了隔壁的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卿卿和顾曜之,医院的人员已经把行李搬进了房间。
卿卿推开窗户,窗外就是进来的那片草坪,山脚下的城市边角也清晰可见。
窗外的空气微凉而清新,她不由得说出口:“这里真不像医院。”
一直观察着她的顾曜之闻言轻声笑了,手肘撑在窗沿上,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