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常惠远果然被提起了兴致。
“李准。”
常惠远心中暗想,宦官狗咬狗,一个下了水还要拖着另一个,不知有几分真假。
“他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被杂家知道,便狗急跳墙来泼脏水。不过不急,大人且与杂家喝一盏茶,一会儿许指挥史就会带着证据前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杯子喝空了,又被续上。茶冷了,又被温上,锦衣卫指挥史许彬却始终没来。
刘宝成脸上渐渐渗出汗来。
常惠远道:“老朽等得起,圣上那边可等不起。要不刘掌印借一步,与老朽去堂上一叙吧。”
正说着,一个小火者一溜儿小跑进来,刘宝成不禁眼睛冒出光来。
然而秉者说的却是:“掌印大人,许指挥史说,他去查了,您先前说的那处,什么人都没有。”
这也怨不得许彬,他一早带士兵前去李准家,原想硬闯去找刘宝成说的姑娘。却没想到这一路,根本没遇上什么阻拦。屋子里空空荡荡,人去楼空。家中只剩两个哑奴,指手画脚说不明白。另一头去查当日抢亲死侍的,也是一无所获。所有人都跟凭空蒸发了一样,没的干干净净。
如今刘宝成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许彬对李准的人上刑才是不开眼。于是大概看了看,就匆匆带着手下走了。
刘宝成只觉得一层层鸡皮疙瘩冒起来。
他行走御前这么多年,没承想阴沟里翻了船。自己这才明白,敢情先前以为拿住了李准的把柄,根本就不是什么把柄。后面那场入主东宫根本不是李准投诚,水到渠成,是早落入了人家的陷阱,却不自知。
不过刘宝成还有一招暗棋,今日主动入宫,不在私宅坐以待毙,便就是为着她。
常惠远这厢正欲叫人拿下刘宝成,门口却突然来了几个内侍,穿着描金抹服,应是后宫随侍的人物。今儿个真是热闹非凡,你方唱罢我登场。
那奉命前来的,嘴里说的是:“常大人且慢,皇后娘娘有旨,有要事请刘掌印前去一叙。”
***
武雀儿抬脚迈进一派生趣盎然的小院,一进去就大声喊:“师傅,我回来了!”
里头的人温声道:“进来吧。”
武雀儿兴冲冲的行了礼,道:“师傅,都办妥了。”
那男人点点头:“师兄可与你接应上?”
“我这边刚撤,师兄就领人进来,把刘宝成手下的全给拿下,别提多痛快了!”
男人微微一笑,捻棋不语。
“想来刘宝成这次是逃不脱了,他必死无疑。”武雀儿说。
男人开了口:“那倒未必,大虫虽死,百足不僵。不过原就是为了敲山震虎,刘宝成倒还是其次了。”
他知道武雀儿是想不明白其中曲折的,这话多半是说给自己听。他说完,指了指桌子上的匣子:“拿去吧,给你姐姐赎身。”
武雀儿走过去,打开一看,一片亮闪闪的瑞银。大略点了点,应是够了,还有富余。
他笑道:“谢谢师傅。”
说完,就急着转身离去,却被身后的人喊住。
“天热,吃个桃子再回,也不急这一时的。”
案台上摆着几颗水灵灵的蜜桃,粉嫩可爱,武雀儿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他本就口渴难耐,此时得了恩准,笑的欣欣然。
拿起一颗,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香甜无比。武雀儿真要夸几句,突然喉咙中咯咯作响,两眼翻白,不多时,就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男人等了一会,方才过来。
他拿脚踢了踢武雀儿逐渐僵硬的尸体,然后表情淡漠的走开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桃子杀人真的是老梗了hhh
第19章 一波又起
有了圣上的口谕,李准再进承乾宫时,自然是畅通无阻。
鎏金镂空炉子里燃着贵妃平日最喜的龙腹香,一片浓郁芬芳里躺着个活死人。
太医院试了不少方子,流水似的药灌下去,庞贵妃倒是不发癫了。她惨白脸昏睡着,只是醒不过来,胸脯还有微弱的起伏。长长的指甲从被缝里露出来,上面有一圈圈黑白相见的奇怪痕迹。
李准看过,不敢耽搁,转回去御前回话。
圣上责备了一回太医院无能,却没有什么其他的说法。倒是身旁立着的玄机先生斗胆开了口:“贵妃娘娘的病症,老朽听上去倒有几分耳熟,不知能否前去一看。”
李准抬头,见那玄机先生鹤发童颜,胡须及胸,身着寻常布衣,端的是一副神仙气派。
圣上明显有些犹豫,倒是身边内侍机灵,尖声问:“如此不会耽误了圣上的诊治吧?”
“老朽去去就回,误不了事。”
听到这话,圣上方才唤玄机先生去帮贵妃娘娘问诊。
李准把这片刻的耽搁看在眼里。
庞贵妃再受宠,若不是母凭子贵,想来也不值得这份心思。帝王眼中的男欢女爱,不过如此。
从乾清宫里出来,李准去太子那边坐了一会,心里打鼓似的惦记着叶妙安。事出突然,不知道她可有安全出城?虽然师傅说世上哪有完全之策,但是让他心尖上的人冒如此大的风险,已经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心里惦记着,脚下就到了御马监。李准才迈步进去,看到当院站着的人,不禁一愣。
却是应该护送叶妙安的赵常。
李准只觉得一道冷线从脚心直窜到天灵盖,知道坏了。
赵常“扑通”一声跪下,满眼是泪,声音颤抖着:“夫人……出事了。”
***
半日前。
暖阳映在粼粼的护城河上,河边行走的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堤岸两旁树木葱葱,相映成趣。叶妙安在车中坐着,偷看往外看。
阳光从那帘子掀起的小小缝隙里涌进来,肆意地铺满整个车厢,别有一番惬意。
红玉兴奋地扒着窗,还不忘指指点点,和叶妙安说着自己的街头见闻:“夫人您瞧,就刚刚过去那处,有个王家铺子,卖的肉馒头,比我的脸还大。刚出锅时一掰开,油直往外滋,那味道香的哟——”
叶妙安噗嗤一声笑了,心里先前的不快一扫而光。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眼前的繁华景象退去,这是上了官道。不多时,原本跟在车后的赵常突然打马过来,在拉车的马夫耳边低语几句。
马夫得令,立刻挥动鞭子。啪啪几声甩下,马儿吃痛,立刻撒足狂奔。
车原本就行得不慢,如今突然提速,唬的叶妙安和红玉俱是一跳,原本有个缝的帘子立刻飘舞起来,飒飒的风刮在脸上生疼。
红玉在剧烈的颠簸中稳住身子,努力把帘子拉紧,嘴里开着玩笑:“赵常这个缺心眼的,太心急。怕不是盼着早点到地方,歇脚吃茶呢。”
话音未落,车头突然一个调转,竟是从官道跑下去,直走荒草丛生的羊肠小道了。路窄,全是不平整的碎土石子,颠得人恨不得隔夜饭都吐出来。
叶妙安就是傻子也知道,这跟赵常心不心急无甚关系。从李准先前那一通没头没脑赶她走,到天没亮就被人喊起来慌里慌张地去什么别院看荷花,再到现下绕着圈的急行,种种一切,都透着诡异。
明明所行之处愈发隐蔽,但外面却越来越嘈杂,一片马蹄疾驰而过,石子飞溅的噼啪声,似乎是有人铁了心骑马在身后狂追。叶妙安经过抢亲那一遭,不能不多想,手一阵阵发冷,心中默念:快些,再快些,不管是谁,都别叫他们追上。
只是拉车的到底跑不过驼人的。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马匹嘶鸣,却是力竭了,再跑不动了。叶妙安的车终于不得已停了下来。
叶妙安屏住气,把锥帽系紧,偷偷往外撇去。
赵常下了马,一脸恭敬地等着来者,看来对方来头不小。
四五匹高头骏马转眼就到了车前,马上人猛勒缰绳,几乎翻仰过去,才堪堪停住。
马匹跑累了,不耐烦地打着响鼻,喷出腥膻气味。来者见赵常对自己行礼,也翻身下马。礼数到了,言语中却是不容置喙:“请姑娘下车。”
“张大人,车里可是李掌印的夫人,您这样拦车,不大合适吧。”赵常脸上笑意不减,人却向前一步,挡在车前。
叶妙安听到这话,心里一惊,再仔细一看,来者长身而立,一身尘土不减风俊,果然是张炳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