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跟在老者身后上了楼梯，来到了璞土斋的二层。
室内排列着十二个书架，围成圆形，摆满了书册、简牍、缣帛之类。正中则是一口半人高的青花山水陶瓷大缸，内里盛满了清水文石铺底，养有两尾红白相间的锦鲤。
四墙皆是中间开窗，窗子两边各挂有两幅立轴字画。
红袍老翁抬手指向东墙的第二幅画作，“这孩子便是玲珑，虹丫头以前和她很知心，两人以姊妹相称。”
画作题名“琼台鸩鸟，仙使难通”，旁边有日纹元押红印一枚。画中是一位红衣的青年女冠，外袍上绣着一只长喙紫羽的异禽，左手端着一杯酒水欲饮，右手中则捏有一条黑蛇。旁边朱砂小字批曰“吾令鸩为媒兮，鸩告予以不好”。在她左侧跪着一个粉衣女童，约莫八、九岁的样子，双手捧着一个白玉酒壶，露出的右臂处有一个赤红色的蜈蚣纹身。旁边亦有朱砂小字批曰“雨过水明霞，玲珑滴晚澌”。画卷之上还书有李商隐的诗《中元作》：“绛节飘飖宫国来，中元朝拜上清回。羊权须得金条脱，温峤终虚玉镜台。曾省惊眠闻雨过，不知迷路为花开。有娀未抵瀛洲远，青雀如何鸩鸟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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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袍老翁又道：“玲珑是阴谐的下属，灵儿拿来的七叶灵芝草，就是由阴谐看护的。这孩子善于用毒嗜杀成性，有时还有点疯疯癫癫的，便是灵儿也不敢跟她硬碰。你若还要跟着虹丫头，那可得当心了。”
“多谢前辈提醒。”沈浪双手抱拳，向老者行了一礼。
红袍老翁点点头，转身将手中的画轴挂回北墙的空位处，原来是那幅“白虹贯日，蝴蝶一梦”。
沈浪又看向了东墙的第一幅画作，题名为“绝世双姝，【隋珠和璧】”，并附有月纹元押一枚，墨迹书曰“采釆流水，蓬蓬远春，窈窕徕谷，时见美人”。画中是一片茂翠的竹林，两位美女相对而坐，白衣女子素手抚筝，青衣女子以箫相合，两人身后各有一名女子侧立。白衣女子的批语为“爱你恨你，一生一世”，青衣女子的批语为“勘破情关，剑心通明”，另两位女子并无批语。
沈浪隐约觉得那位青衣女子，似乎就是帮过自己的圣女仙子，那么旁边的白衣女子应该就是这里的魔女村主了。不仅如此，这两位绝世美女加上第二幅画中的红衣女冠，与送子娘娘庙中的三尊女像十分相像。而画中另两位年青女子，则越看越像是庙祝梅影与竹影，虽然不是道姑打扮，但也是用梅花与竹叶形状的簪子挽发的。那用梅簪的女子站在青衣人身后，用竹簪的女子则立于白衣人身后。
——这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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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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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雨过水明霞】宋邓剡《唐多令》：“雨过水明霞。潮回岸带沙。叶声寒、飞透窗纱。堪恨西风吹世换，更吹我、落天涯。寂寞古豪华。乌衣日又斜。说兴亡、燕入谁家。惟有南来无数雁，和明月、宿芦花。”此词为南宋灭亡后，邓剡被元兵所俘，过建康（南京）时所写。
【隋珠和璧】隋侯珠与和氏璧齐名，《淮南子》有记载：“隋侯之珠，和氏之壁，得之者富，失之者贫……故和氏之壁，随侯之珠，出于山渊之精，君子服之，顺祥以安宁，侯王宝之，为天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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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知多少
【肆拾柒】旧事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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璞土斋二楼共有八幅四尺立轴，沈浪看过了东墙的两幅后，心中有了揣测。这些画作应该是关乎茉花村中的隐世之人，自己有必要仔细看看，若是能多知道些各位前辈的事迹，或许会有什么突破也为未可知。这里的人几乎都对他十分冷淡，他便是有心接近，也都无从下手。
对此红袍老翁并不干涉，只是走到了南面的窗户前，取下了腰间的葫芦又自顾自的喝起酒来。这是他之前在重木苑时偷偷灌的，就算被人发现了，逃跑时能带走一葫芦也是好的。至于沈浪，他倒并不怎么担心。这里的画作虽然涉及到魔女等人的过去，但毕竟时间已久，除了明空和岳飞青史留名，其他人的事迹皆无从考究，量这个楞头小子也看不出多少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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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墙的第一幅画卷题名“日居月诸，胡迭而微”，旁边印有梅花元押一枚，卷首书有墨文诗曰：“痴心易碎碎无痕，瑶琴弦断泪涔涔。夜夜秋雨孤灯下，恨满天下碎心人。”金衣公子端坐于轮椅之中，眉心一点朱砂闪烁流华；白衣公子双手推着椅背，右手间还握有一柄扇子。却是欧阳与司马二人，前者朱批为“今夜虽遇风雨阻，明日亦有燕归处”，后者朱批为“与其痛失对手，不如添油点灯”。两人身后还有一男一女，男子卷发魁梧，女子冷傲凛艳，两人兵刃相交似是敌对，但看向彼此的眼中却尽是缱绻柔情，刀现金龙，剑映朱凤。女子身旁朱批小字“江湖难填恨海，剑出伤我心怀”，男子身旁亦有朱批“江湖问路不问心，问心问得几路行。”
沈浪阅后不禁暗叹，欧阳神医和他的朋友也是有过往的，看来似乎并不快乐。这梅花的元押，莫不是那位梅影庙祝吧？原来她也是茉花村的人。
南墙第二幅画卷题名“尽忠报国，千古奇冤”，旁边印有竹叶元押一枚，卷首正题着岳飞的《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画中的青年将军单膝跪地，身后一老妇手持细针刺字入肌，背景却是一只硕大的金翅鹏雕。青年将军旁边朱批小字“十年之力，废于一旦”，而这八个字比之其他画作中的批语字体略显潦草色深，可见题字之人心情何其复杂。
沈浪对此肃然起敬，鄂王武穆乃前朝忠良之士，可惜昏君误国，以至其十年功废。这竹叶的元押，应该就是竹影庙祝了，如此看来这两位道长都不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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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墙第一幅画卷题名“奇相月偃，颠倒乾坤”，旁边印有鱼纹元押一枚，卷首书有唐武后的催花诗《腊日宣诏幸上苑》：“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画中是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紫衣少女，方额广颐美貌端庄，背部的衣衫处用银线勾勒出一只九尾狐狸图纹。她手中提着一篮子的水果，骑在一匹鬃毛曳地的骏马之上，身旁一行朱砂小字“日角龙颜，龙睛凤颈，伏羲之相，贵之极也。”紫衣少女的对面是一坐禅僧人，深棕僧衣黄色肩披，外貌体型均予人完美无瑕的感觉，双目神光湛然神态从容，一副佛光普照的有道高僧模样，旁边亦有一行朱砂小字“是佛是魔，何来差异？迷来经累劫，悟则刹那间。”
沈浪微微惊愕，从诗文来看这紫衣少女莫不是唐武后，其样貌竟与苏前辈颇为相似。随即转念又想，飞飞与她的前世长得一模一样，莫非苏前辈也是武后的转世？飞飞唤她做“明空”，难道就是取自“曌”字？却不知这僧人又是何人，批语看着也有些诡异。
西墙第二幅画卷题名“镜花水月，海外仙游”，旁边印有狐纹元押一枚，卷首书有墨文诗曰：“逐浪随波几度秋，此身幸未付东流。今朝才到源头处，岂肯操舟复出游？”画中是一中年男子立于船头，乘风破浪，海雾深处似有仙岛若隐若现。而水下竟有一鲛人相随，身着一袭半透明的轻薄纱裙，上身宛似少女下身却是鱼尾，浅金色的鳞片间血迹斑斑。那男子旁边有一行朱批小字：“出海访谪花，奇遇弃凡尘。”鲛人旁边亦有一行朱批小字：“感君放生恩，涌泉以相报。”
沈浪对这幅画不是太懂，从文字来看大约是这画中男子出海求仙时，有恩于一个受伤的鲛人。茉花村中既有这鲛人的画像，看来那九珠连环是鲛人泪之说，想来也并非虚言了。泉先是鲛人的别称，这画中的女性难不成就是茉花村中尚未露面的碧云前辈？忽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诡异，怎么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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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墙的第一幅画卷，便是那副“白虹贯日，蝴蝶一梦”，盖的是日纹元押。
此画沈浪是见过了的，心中已然明白，这就是飞飞前世的写照了。他又重阅了一遍，仍是难懂其中文字的含义，而画中的那把巨阙剑如今让他看着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