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出恭入敬这等肮脏的事,他也会面不改色的帮我,见我窘迫了,也不会出言奚落,只是转过头不看我,给我隐秘的空间……
我们就像一对寻常夫妻,我们就是一对寻常夫妻。
湖光山色,蜜意浓情,时间总比别处快些。
我忍不住叹气,如果能一直陪白显走下去,就算风餐露宿也是欢喜的,嗓子好了后,我就拉着白显问:“皇上同意你出京吗?”
“经他准许了。”白显虚虚揽住我说,“他念我平乱有功,特赐我丹书铁券,可是先帝凡疑人臣反皆以赐券震慑,我当时急忧,你又昏迷不醒,实在无计可施,便借寻医之由带你出京。”
免死金牌?姜莛清倒是说话算话了。
我有些高兴,凑过去亲了他一下,笑着劝他:“为君爱臣,无可厚非,这是你该得的,你别担心了。”
白显没答话,揉了揉我的头发,转身去生火了。
“又在胡思乱想。”我扶着车轴缓缓挪下车,又捡起一个木棍做拐杖,一步步移近正在架柴火的白显。
“莛郁,这外面风大,你小心一点。”白显抬头看到我,赶忙过来扶我坐到一旁大石上,皱着眉看了我一下,把马车里的毯子拿出来给我裹上,才去淘米做饭。
这次出门,一路上都没惊扰地方官员,吃穿用度皆是白显从京都带出来,我醒了以后他经过街市又去采买一些熟食和便衣。
我不知道如果我一直没醒,白显守着我要怎样走完这漫漫赴疆路,下雨了没人和他说话,天晴了也没人陪他赏景,就是整休进食也是一个人冷水就干粮……
我看着他正在忙碌的背影,心中半是欣忭,半是酸苦,洗衣淘米、一日三餐,不过寻常,可和意中人在一起却是别样的滋味绵长。
当下,我便暗暗起誓,以后凡事多思绝不让白显担心,要和他安安稳稳过完一辈子。
见白显提着锅炉走过来,踩着我心跳的鼓点,一步一步,离我越来越近,我一时情动,不假思索说出了心里话——
“白显,这次去北疆,我们一起去拜一拜阿姆阿爹吧。”
白显怔在了原处。
“我们拜了天地,还没拜高堂。”我弯起眼睛注视他,小声地说:“我为你准备的聘礼,很丰厚的,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满意。”
“莛郁……”白显唤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如果二老不满意,那就做我嫁妆。”
“阿姆前几天托梦给我了,”白显摇摇头,“阿姆说,他们都很喜欢你,让我带你到我的家乡看看。”
我心下一跳,瞪着他:“你都不告诉我。”
闻言,白显笑了一下,似乎还有些羞涩和窘迫,半晌才吐出一句“我说过了”。
“什么时候?”如果有,我绝不会忘的。
“你刚醒的时候。”白显道。
当我绞尽脑汁去想,我刚醒的时候?那是我们说了哪些话?
终于记起在我往他手上写字,问他要赴何地时,他说过要去他的家乡——北疆,可当时我还以为他要去娶妻,并为此难过了好久。现在,听他重提旧事,顿时只觉面红耳赤、尴尬万分。
白显才不管我尴尬呢,话才说完,他就提着锅炉架到火上。等他把大骨倒进去煮,合上盖子,加了柴火,才快步走过来陪我。
他坐在我身侧,不讲话。
“抱抱我,我都说要娶你了。”我略带埋怨地道。
下一秒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伸手抱紧,把脸埋他怀里蹭了蹭,“是娶是嫁,只要是你就好。只是,你我皆是男儿身,父母也许会有芥蒂,可我不要与你分开,百年之后,我们再去寻他们,跟他们告罪,嗯……那时我们也不用分开……”
我说了很多,被山川草木偷听了不少,微风徐徐吹来。
“好。”白显低声应着,抱着我转身挡住了风。
第17章 一对苦情人
一路走走停停,到北疆已是立秋时节,草原上的花开了,连绵的高山披上了金装,异于南国的风情。只是我急着赶路,没了欣赏的心情。
进入北疆境内,白显的身体每况愈下,开始的时候只是嗜睡,到后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偶然醒来也是从梦中惊醒,醒来唤我,若是得我应,他便安心闭上眼睛又睡过去;若是得不到回应,他会强撑着爬起来到处找我。
那一次,我外出捕猎(粮食所剩无几),彼时白显还在昏睡,我担心草原上的狼群就马车外设了很多陷阱,但我回去时却看到白显跌坐在陷阱处,满手鲜血,一动也不动。
我喊他,他似乎未曾听闻。直到我跑过去抱拖他出了陷阱,他才回过神,双手紧紧抓着不让我离开半步。
“白显。”我贴白显的脸颊,手上小心地处理他掌心的伤口,等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才敢让眼眶里的液体无声倾倒。
鼻腔间全是竹香,我终于理解了白显当初的痛和怕。
我从母后自缢那一刻起,就再未这般惧怕过,可如今我怕,真真切切,恐惧如蛆附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白显再不寻医就会彻底睡过去,我也会彻底失去他。
此事之后,我再不敢离开白显半步,白天赶车,夜晚抱着白显休息,渴了就喝山泉水,饿了干粮嚼着药材下咽,剩余精粮细面分成几十份,一点点煮成粥喂白显……
相比白显,我绝不是一个体贴的伴侣,如今调换了身份,更觉自己无力。
白显半梦半醒间,也是在安慰我,“莛郁,我没事。”
“我们很快就到药庐山了。”我看这天蓝草绿,美得晃眼,我又吻了吻白显的唇,小声地和他继续说着我的愿景。
我们不回京了,就留在北疆,在他的故乡盖一间小木屋,围上篱笆种菜,养十几头牛羊。
春天,清澈的黄河水玉带般绕门而去,等待了一冬的梨树枝头探出花苞时,我开始酿酒,白显打下手;
夏天,篱笆院里草木葳蕤,寻几株能食用的做下酒菜,不能食用的拔了喂牛,我们随着羊群去草甸上生活一季;
秋末,赶着牛羊回小木屋,两人抢着时间将粮食瓜果收进粮仓,如果当年丰收了,就拿出一部份来酿酒;
冬天呢,我们哪儿都不去,在屋子里烤火、说话、饮酒,闲时再出去看看雪……
白显埋头在我的颈边,我把我的四季抱在怀里,心都要碎了。
五天后,进入药庐山,在半路上遭到两名药童拦阻,对方明说已知今日会有天下至尊至贵上门求药,只是人命天定,要从阎王爷手里抢人,自然要留下和命一样贵重的东西相抵。
“有什么比得上人命?”我问道,这段路是陡峭狭窄的石阶,两面皆是石壁,马车无法通行,前后无援,我背着昏睡过去的白显,惴惴不安。
“师祖说,这个问题不在我们,而是在于你。”两药童异口同声地说。
有备而来。
我定了心神,沉声道:“只要无损家国大义,只要能救他,我可以付出我的所有。”
“嘿嘿嘿,师祖打赌输了。”两药童齐声道。
我站着未动。
过了一会儿,他俩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条担架,又齐声说:“把他放上来吧,我们不难为一对苦情人。”
第18章 生死相随
两个孩童不过六七岁大,担起白显却走得稳稳当当的,一路上还会取笑我,齐声说:“不要娘里吧唧的,我们不累”“我们力大无穷,丢不了他”“你的眼睛都快把我们戳穿啦,担心又不能走快”……
我开始时还能从中获取一些信息,后来委实不堪其扰,婉言提醒:“两位小先生,你们口渴吗?”
二人齐应:“不渴!”
是时,我们已经走完了石阶,穿行在如火枫林间,我依照提醒跟着他们的脚步走,时刻留意周遭变幻,暗暗记下了阵卦。
此阵似曾相识,更为凶险。
“嘻嘻嘻,没人引路,你们是下不了山的。”两药童停下脚步,一同仰头朝我微笑。
说话间,周围的树列又变了,和我心中描摹出的阵型迥然相异。看着他俩稚气未脱的笑,我只觉不寒而栗,整个药庐山机关重重,设置机关的人必然精通五行八卦和奇门遁甲,却也和二童一般童心未泯、随心所欲,我在这走了短短半个时辰的路上,看到石头开花、看到鸟儿行走、看到落叶升天……我不知道我和白显能否让他“顺眼”,来为我们医治,而不是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