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当志答应着：“是。”
次日杨凌带着曼儿回到刘府。
这两人各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穿着金甲剑袖的劲装，脚穿牛皮的靴子，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
刘子骊把曼儿抱下马，发现曼儿衣服左肩上的划痕不见了。便问道：“这不是我给你的那件？”
曼儿回道：“是杨云卿找人照那件做了个一样的。”
子骊听了有些不是滋味：“有云卿哥哥送了的，就不要你二哥送的啦？”
曼儿拽着子骊的手：“不是不是，二哥那件我是舍不得穿。”
这下轮到杨凌心里不舒服了：“果然不是亲的就不一样啊。”
曼儿不仅不哄他，反而嘿嘿笑：“对呀对呀，没错没错。”
杨凌说道：“还记得你大哥吗？亲哥也不是都对你好，你说上哪去找我这么好的不是亲的哥哥去？”
曼儿回：“他虽然凶，但我也不怕他。”
子骊说道：“什么话！你大哥哪里凶了。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大哥？”
曼儿不以为然，负手走进府里去，边走边说：“你这样子，就跟大哥一个样。”
杨凌附和道：“就是就是。”
子骊留杨凌在府上说话，说起子骊拜见顾平武之事后杨凌有些生气。
子骊竟然要把养马技术给顾家！而且从未和他提过。
杨凌说道：“所以你觉得顾家要比我还要值得信任？你我两家若是一心，还要那顾家做什么！”
子骊只能耐心劝道：“你我两家怎会一心？你扪心自问，你其实想干什么？恕我不能给你。”
杨凌不禁提高嗓门：“顾家可是喂不饱的狼！我怎么说你好呢！”
子骊说道：“顾家若食言，我必然会把养马技术推广出去。这会子我还是要保持诚意的。你说顾家是喂不饱的狼，不管什么狼，用对了不就是好狼吗？”
“那你说怎么用？”
“顾平武想要的不就是权力和利益吗？像顾平武这样一生追求功名的人，等坐上了大司马之位，他会放弃北伐这个让他名垂青史的机会吗？只要他能促成北伐，虚名给他又如何？快到花甲的人，他还能怎么蹦跶？”
“若他想先安内，再北伐呢？”
“我会让他觉得北伐唾手可得，而安内是涉足不得的流沙河。”
“那我爹被顾平武压了半辈子，你觉得他能再忍下去？”
子骊叹气：“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呢？你看我爹死了，什么都没留下。活着时是大司马，死了也不过一具躯体。杨司空会明白的。你说过要帮我的，你就帮我劝劝。”
“我不明白，你凭什么认为顾平武愿意与你合作？”
“他只能与我合作，因为他怕我与杨家合作。”
杨凌气还是没理顺，说道：“行行行，就算你说得有点道理。你爱怎样就怎样好了。反正说过的话收不回来，我就试着劝劝，结果怎么样就听老天爷的吧。你多祈祷祈祷，但愿顾平武别冷不丁咬我们一口。”
杨凌没在刘府逗留太久，就一人骑马回去了。
子骊在书房练起字来，慢慢地，心绪平静下来。这时曼儿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她已经换上了平时穿的那件鹅黄色襦裙。
子骊问道：“曼儿？你来做什么？”
“看书呀！那本《列朝史记》在哪儿呢？”
“在第三个书架上。你怎么想起看这个？”
曼儿走到一排书架之后去了:“先生整天让我读《巾帼小传》，什么也不教。烦都烦死了。你最好尽快撵他走。”
“没被你气走说明他还有点本事。他再走了，我可不帮你找先生了。这都第几个了。”
这时曼儿大喊:“二哥，太高拿不到！”
子骊起身走去，伸手从最高一格中拿出那本《列朝史记》递给她。
曼儿接过来说道:“听阿新说你十岁就读这本书了，我都十三了，怎么也该读一读。”
而这时子骊正盯着她看，然后突然说道:“你好像又长高了……”
“你每次都这么说。”
“来来来，过来比一下。”说着他拉着曼儿来到第一排书架边，让她贴着书架站着。看上去确实比画的墨线高许多。
“长高了……“子骊比划了一下，”这么多。”说着他去拿了笔，在书架上又画了一道。这样的墨线，已经有十几条了。
子骊说道：“等再过两年你都可以嫁人了，我怎么看你还像个孩子。要不明天再给你请个绣娘教你女红好了。”
曼儿说道：“请什么绣娘啊？大嫂早教过我了。”
子骊笑道：“你说你学过，你有认真学吗？”
曼儿嘿嘿笑：“没有。”
“那你这次认真跟大嫂学好不好？”
“大嫂最近常去英子嫂子那儿，英子嫂子要给未出世的孩子绣衣裳。”
“那你也跟大嫂常去看看英子嫂子。”
“嗯嗯。”曼儿答应着。
之后的半个月，子骊偶尔过问九方耿父子的事务，只等着北方的的消息。
他虽日日要去文渊阁，但也不是每天都要见小皇子。不用他讲课时，他只需在哪儿待上半天。
著作郎张老先生显然对子骊散漫的样子很看不过去，常出言讥讽，开口便是：“老夫当年……”
张老先生的小儿子张以轩闹着要做刘府的门客，被关在家里不让出门，这件事人尽皆知。
子骊知张老先生特意针对他，也不作理会。
子骊在翻阅抄本时找到了贺兰关于隋宁的记载，只有一段话：
隋宁，字长安，睢州青都人也。贺兰元德十五年诞于青都西北郊，祖上三代皆务农。行年五岁，父母见背，得鸣风山隐士收留，暂以寄身。显穆一年，会东南战事，决然辞乡往赴。未及而立之年，胸中已见丘壑。烽火既止，拒官辞赏，而后莫知音信。
“原来他早已不在贺兰。”子骊暗忖道。
还是没有人提议接任大司马之事。
据杨凌的说法，杨司空由于身体原因已有乞骸骨的打算，但让顾平武接任大司马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子骊在等和谈破裂的消息，那是推举顾平武，便可顺理成章地要求他继续北伐大计。
某日，子骊去往明月楼的路上，迎面驶来几辆马车，拖了不少行李，跟了不少随从。
雕花的窗，绢帛的帘子，一圈儿流苏晃晃悠悠。车前挂的灯笼写着一个“李”字。
琵琶弦断
到了明月楼，妈妈赶着过来招呼：“公子这些日子来得勤快呀。只是这日头还早呢。来得这么早，晚上是不留这儿了吗？”
“人呐总会身不由己，我也不能日日留这儿。妈妈你懂的。”
妈妈指指后边：“公子说笑了。小宛姑娘等着您呢。”
子骊向后边院子走去。明月楼一般到天黑后才开始做生意，现在伙计和姑娘们正在收拾梳洗，院里只有打杂的来来往往。
子骊进了一座绮红小楼，远望绢花饰纱窗，绸帘复斗帐，是小宛平时的起居的地方。
小宛听见子骊上楼的声音，跑着出来，鞋子都没穿。子骊抱她进去，怪罪道：“干什么呢，也不怕着凉！”
小宛脚一着地就原地转起圈儿来，裙摆似牡丹花瓣迎风飐飐。小脚在毯子上轻快地点着碎步，许久才停。
子骊笑道：“很适合你，像是特意为你编的舞。莫不是《挽春风》？”
小宛也笑了：“我就知道公子是识货的。”
小宛为子骊斟了杯酒后，拿起琵琶问道：“《十面埋伏》要不要听？”
子骊有些意外，说道：“我还不知道你会这个。”
“小宛什么都学，不能让公子失望的。”
随即抚弦，起音，渐入佳境。弦声圆润、清晰，急促时如雨打芭蕉千万点，舒缓时若风吹碧波三两环。忽而铿锵似有兵戈之声，忽而悠扬仿佛月明云开。渐渐地，浓云又起，月黑风高，暗影瞳瞳，前不知何人，后不知来者，声声相促，东走西顾，手不知何触，踩不知何物……
忽然一声急促低回，暗夜月影戛然而止！一根琴弦自指尖跳出，飞起，又垂下。
原来是弦断了。
子骊起身走上前去。小宛抬起头，眼中似有泪光：“公子，我……”
子骊弯下身：“你的手……”
小宛将手收入袖中说道：“没事。”
子骊去拉她的手，看见十指指尖处或红肿或出血，因绕着碎布所以近处才看得真切。子骊心疼，问道：“药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