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边的柜子里,不过已经用完了。常备的外伤药也早就没有了。也是奇怪,昨天我去买,药店老板说这几天不给卖。”
“典狱司最近替顾府抓一个逃跑的风信子,那人受了伤,所以去买外伤药的都要盘查。那老板大概是怕惹上什么事,所以不卖药。等着,我差人给你买去。”
子骊下了楼,喊了阿新去买药,却听见院里吵闹。
原来阮当志的弟弟阮当亮要听小宛唱曲儿,妈妈不敢去回子骊,只得劝他。阮当亮本就是个纨绔子弟,又喝了些酒,便不放弃,闹将起来。
子骊对阮当亮的小厮道:“你们主子喝多了,还不送回去?”
阮当亮也没认出是谁,只骂道:“你他妈是谁,敢叫老子走?就是那文策公子在,小宛也得给我唱曲子!你以为他姓刘,小宛就是他的了?刘家现在在顾司徒面前,那就算个屁!”
一年多以前,小宛刚来明月楼,因嗓子清亮所以在客人多的时候救救急,唱几首歌。子骊无意中听见她的歌,喜欢她的声音,便常点名听她的。一来二去,小宛的名声就响了起来。
子骊给了定金,小宛就是子骊看上的人了。小宛有了子骊这个靠山,避免了进了明月楼最终都得卖身的命运,除了重要的客人点名要小宛去,小宛只需为子骊唱曲就够了。
子骊不理会阮当亮的挑衅,对阿新说道:“扔出去。”
阿新叫了人过来,阮当亮的小厮不敢怎么还手,主仆二人于是像扔麻袋般被扔到了大街上。
子骊回屋时,小宛正在给琵琶换弦。子骊拿过琵琶来,说道:“你教我,我来换。”
小宛连忙说道:“这是我们干的活,公子怎么能替我做这种事?”
子骊有些不高兴:“换个琵琶弦你就这样?和我不必那么生分。”
“公子是千金之躯,小宛不过是泥里的野艾。我一直都记着,从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小宛说着有些哽咽,“得公子的照顾,小宛才没遭人作践。这本是得了天大的福分。小宛愿一生一世陪在公子身边,做牛做马都愿意。但求公子不要降低身份为小宛做什么,小宛受不得……”
“我说过我会娶你的。”
像是受了触动,小宛一下子泪流满面:“公子是说过,但小宛怎么能当真……”
子骊抱住她,劝道:“好了好了,哭什么。我会说到做到的。你别傻。你要是野艾,我就是野蒿,一同经历风雨,无所畏惧,即使春生秋死,也不过一岁一荣枯。天涯海角,地老天荒,也活得好。”
小宛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了。
天色渐暗,明月楼亮起灯来,子骊遂坐车回了刘府去。
小宛喊侍儿小玉进屋,交待道:“我有些乏了,若不是重要的事,就不要回我了。”
小玉是个话多的,她答应着,又说:“姑娘原本身体弱,前些天练舞怕是又累着了,是该好好休息。姑娘放心,这里除了灵姑娘,没人敢来打搅姑娘。灵姑娘这几天应该是忙什么去了,我都没见到她,她今天应该也不会来打搅姑娘。”
灵姑娘是小宛在明月楼相交最好的人。
小宛眼帘垂了下去,轻声道:“你不会再见到她了,她已经不在这儿了。”
“难道某位郎君赎了她出去?”
“不是。她得了病,不愿留在这里让人当笑话,要出去,妈妈不让,扣了她所有的值钱的东西。我在外边给她找了住处,但没有大夫愿意给她治。”小宛说着眼睛就红了,“我知道,即使治也治不好的……”
“你是说那种病……这些恩客真不是人,明知自个儿得了病还来祸害别人!姑娘们求告无门,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姑娘你不要太伤心,灵姑娘在这儿表面看起来风光,其实谁知道她的苦。如果阎王爷要带走她,说不定是可怜她,带她另投生个好人家……”
小宛没再说话,她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福气,得遇见子骊。她多希望灵姑娘也能遇上个知冷知热的人,保护她,让她少受些苦。
可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或许下辈子吧?
小玉又说道:“姑娘你休息吧。前些天练得是有些过了,以后可别这么拼了。姑娘福气大,要是身体不好那也白搭不是?”
小宛摇头:“你见过这里的姑娘有活过二十五岁的吗?”
“姑娘快别胡说。姑娘是有福气的人。我看文策公子是个重情义的,姑娘一定不会一直在这里的。”
小宛浅浅笑了下:“公子也是你随便可议论的?”
小玉捂起嘴巴,带上门出去了。
子骊回到府上时夜色已浓,项氏见他回来才命人开了晚饭。
晚饭正吃着,曼儿突然问道:“二哥,你的千字诗还留有诗稿吗?”
“什么千字诗?”
“就是你十岁那年写给若姐姐的呀。他们都说你当年可厉害了,那首诗传遍大街小巷,妇孺皆知!”
子骊瞅瞅阿新,阿新连忙摆手:“可不是我说的。”
子骊瞅瞅项氏,项氏抿嘴笑。子骊说道:“大嫂你说的吧?这么丢脸的事,你跟她说干嘛?”
曼儿使劲摇子骊胳膊:“二哥,你记得诗是怎么写的吗?”
“这我哪里记得。”
“若姐姐那里会不会有?”
“这你得问她了。行啦,先把饭吃了。待会儿二哥给你写首千字诗。”
“不要。我就要看那首。”
子骊突然觉得有些不对,问项氏道:“大嫂,你怎么突然跟曼儿说这个?”
项氏搁下碗说道:“哦忘了告诉你,今天若表妹来过。”
子骊有些震惊:“你是说她回京了?她回京干什么?李家人都回京了吗?”
项氏说道:“是啊。舅舅一家都回京了。他们还住以前的屋子。今天若表妹和行表弟来坐了会儿。你说你大哥是不是也要回京了?”
子骊仍然觉得难以置信:“不不不,不可能的。谈判还在继续,李家怎么可能回来?”
项氏说道:“不如明天去舅舅家里问问。”
子骊面色冷了下来,说道:“大嫂你知道的,我不爱看到他们家的人。”
曼儿插嘴:“那我明天去舅舅家,我去问舅舅,我还要见若姐姐。”
子骊冷不丁瞪了他一眼:“他算你哪门子舅舅?”
子骊以往时候生气曼儿都不在意的,因为他从不真生她的气。但这回仅一句话而已,曼儿就委屈地沉默了,眼泪都出来了。
刘非在一旁,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笑着学子骊:“他算你哪门子舅舅?”
项氏让刘非住了嘴,忙又怪罪子骊道:“你也真是的。你别跟曼儿说那个。”
“既然当年他们能做出那种事来,就不要怕人说。曼儿这么大了,有什么不能跟她说的?”此时子骊心里头很乱,没等项氏再说话就出去了。
曼儿问项氏道: “大嫂,你说我明天去还是不去?”
项氏拉着曼儿的手说:“当然去啊,明天大嫂和你一块儿去。好孩子,你二哥心里苦,你要体谅他。”
“曼儿知道。”
子骊让阿新叫来了杨凌。杨凌推辞了几回后才答应出来。
两人在一家酒肆里相对坐着,子骊铁青着脸不说话,杨凌有些怵。杨凌刚点的酒菜都还没上来,桌上只摆着筷子和空酒杯,空荡荡的。
他偷偷看一眼子骊,不知道自己现在干什么好。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子骊抬起眼皮盯着他。
李家回京
“知……知道什么?”
子骊用就酒杯敲桌子:“和谈是不是已经完成了?我们是不是已经撤兵了?北伐是不是彻底没戏了?”
杨凌回道:“是。我也就前两天知道的。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你大哥没告诉你?你不是应该最先知道?”
“所以你这两天都是故意不见我?”
“没有,我也很忙的。”
子骊瞪了他一眼。杨凌又改口:“是又怎么样?我又不知道怎么劝你,我还不能不见你了?”
子骊又敲了下桌子:“要不是看见李家回京了,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原本以为有我大哥在,阻止和谈是最不用担心的环节,为什么偏偏这里出了问题?”
杨凌说道:“李家大概是与贺兰一谈拢就出发的,所以回来得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