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方郡守啊,整个江州不都听你的,你怎么会没有办法?那刘大司马见你都客客气气的。”
王秉亦忍不住跺脚:“可大司马已经死了!那文策公子我见都没见过,我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们现在就应该去给宁家赔不是,然后写信到长兴去说情,而不是到我这儿哭闹。”
“那宁家平时走路都是横着走。那么多的田产,即使荒着也绝不租给别人。凭什么要去赔不是?”
“你觉得你委屈,可你两次明着夺人家的地,那刘家能认为你占理吗?可能那边只是想解决你们和宁家的矛盾,不知如何下手才出此下策。只要你们配合归还田产、给宁家道个歉,从弟就会没事。我会派人到京城打探,把从弟状况第一时间告诉二老,这样行了吧?”
“那……好吧。若有什么事,一定不能不管他呀!”
“知道了知道了。”
王老太爷和王老夫人这才抹抹眼泪,互相扶着回去了。
两人回去亲自给宁家赔了礼,顺带归还了之前的百亩地。可即使这样京城里还没有放人的迹象。
十日后,子骊让王秉同在府兵里补了个职位空缺,他算是回不了接阳郡了。
这几日子骊随九方耿出门去了,干什么却未对他人提起。刘府的事物仍是全交与九方硕。杨凌趁着子骊不在便常来刘府找曼儿喝茶,九方硕也任他在府上溜达。
某日杨凌坐于桌旁,一手捏着袖子,一手拿陈茶烫着白瓷茶盏,动作轻缓优雅。
一旁的小炉上焙着新茶,淡淡的茶香已在室内飘散开来。
曼儿在杨凌对面坐着,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时不时望着别处。
突然盏盖扣在桌上清亮的一声响。
杨凌脸色有些难看对曼儿说道:“你怎么这么心不在焉的?茶艺的讲究可多了,你都知道了?”
“云卿哥哥,咱们不喝茶了行不行?”曼儿原本垮着的背一下子直了起来,“咱们去骑马好不好?”
“你骑什么马?你出门坐车不就好了?况且你学过的那些,足够了。”
曼儿又撇撇嘴:“你教人教到底呗,我还不怎么会骑呢!”
“你怎么不说学茶艺学到底呢!”
曼儿小声嘟囔:“又不是我说要学的……”
“茶艺你还不学?你净学些野路子,哪像个郡主的样子。都是你二哥给惯的。”
“哎哎哎,不许说我二哥坏话。”
“这样,咱们好好的喝几回茶,你表现得好的话,我就带你去我马场骑马行不行?”
“那咱说好,你不许再说什么小姑娘不用骑马之类的话,而且我骑马不是用来玩儿的,你要认真教我。”
“好,我保证。”
刘非在一旁玩手指头,玩得高兴了就把手指塞进了嘴里。
曼儿一个巴掌就打在他手上:“再塞嘴里就把手剁了!”
阮氏中书
刘非哇得就哭了。
曼儿一下子慌了神,要去哄时刘非已经抹着眼泪跑出去了。
杨凌拿起折扇敲了敲曼儿的头:“我说让你不要那么凶吧?”
“才不。”
“你还不跟去哄一哄?他下次可要见你就躲了。”
“去就去!”曼儿提起裙子就出了门。
杨凌嘱咐下人看好炉子的火,自己也跟了过去。
刘非哭着跑进了内院,看见项氏正在亭中做女红,于是过去抱住她的腿不撒手。项氏放下针线抱起他,他马上不再哭了。
这时曼儿和杨凌也来到亭中。杨凌见礼道:“见过大嫂。”
项氏也回礼:“见过云卿公子。”
曼儿没有特地去哄刘非,而是与他玩起了模拟林地战。
刘非早把刚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杨凌与项氏相对坐于亭中。
杨凌开口道:“英子最近总说不舒服,请了大夫,大夫也只说要静养。我看她心情不太好,大嫂可否抽空去和她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英子是杨凌妻子,名叫梅含英。梅家跟随杨家多年,也是个世族大家。项氏问道:“怀着孩子辛苦总是难免的。大夫可有开什么滋补的药?”
“有开安胎的药,方子英子她自己收着呢。”
项氏停了针:“现在吃安胎的药,是不是早了些?”
“英子说只是提前开着备用,你知道的,她胆儿小。”杨凌说着笑了。项氏看着,不禁也笑了。
几日后子骊回来,不见曼儿来接,于是问九方硕。
九方硕说:“三娘被那云卿公子接去杨府了,说是这几日都要在马场骑马。”
子骊不禁埋怨:“那杨云卿摆明要抢我这个妹妹,你也不拦着点儿。”
九方硕摊了摊他那宽大的手掌:“三娘听说去骑马,高兴坏了。她那脾气,我有什么办法?“
“能骑马就不要她二哥啦?”
九方硕耸耸肩,并不说话。
子骊说道:“算了,等我忙完再找杨云卿算账。对了,王家的庄子上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大概王秉亦照应过。王秉亦也在接阳郡做他的太守,没什么动作。由于王家这件事的关系,各地庄子上明显消停了许多。”
子骊说道:“阿硕最近操心了,子骊不知如何感谢你……”
阿硕戏谑道:“以前怎么不见你感谢我?”
“我这是想替我父亲感谢你呢,感谢你帮衬着,没埋没他儿子这个栋梁之材。”
子骊原本微笑着说,又不禁伤感起来,“我知道自己很任性,过去二十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考虑家族的未来,也没想过大成的未来。父亲的去世,如同醍醐灌顶,我突然觉得自己不能糊里糊涂地活。我努力回想着父亲,却发现记忆里空空如也,只有他为北伐而离家的背影。我才知道自己和他极少共处,也很少交流。你知道,我现在无父无母,了无依靠。我若不去完成父亲遗志,我能去做什么?”
九方硕有些动容,伸出大手搭在他肩膀上:“什么了无依靠,你还有你大哥,你还有我和我爹,你还有刘家,哦还有那个云卿公子。你这说的什么话。”
“阿硕你别笑话我。明日去见阮当志和顾平武,你可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虽说我觉着阮中书应该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但也不值得太费心。去见顾司空的时候就不同了,见面礼那是必须的。”
“见面礼早已备好。这个阿硕不必担心。”
“那个逃跑的士兵找到了吗?”
“畏罪自杀了。”
“自杀?不至于吧。”
“被带回去也要打五十军棍的。他家里有人病着,他再以半身不遂的样子回家,这日子怎么过?他死了,或许还能有点儿抚恤金。唉,如果他知道你父亲已经派人去照应他的家人了,大概就不会死了。”
九方硕点头附和:“说到底,还是治军不当。当年参军是为了生计,如今对军队没有归属感。这样对北伐是很不利的。”
“我以为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联合各大家族。”
“确实是,但这也很重要。民心,军心,有时能决定一场战役的结局。二郎你读的书多,但这些,史书上可能没有写。”
“军心倒是说过,民心却从未提。子骊受教了。”
九方硕起身说道:“早日歇息吧。我明日去接三娘回来。”
“不必了,就让她在那儿住几天吧。我这几日可没空陪她骑马。”
九方硕笑:“你会骑吗?”
子骊一把把他往外推:“你也笑我是吧?出去出去,睡大街去!”
事实上他根本推不动。
次日清晨,子骊在阮府门前拦住了阮当志的轿子。
子骊当街喊道:“阮中书这是去哪儿呢?中书院应该往东边走哇。”
阮当志从轿中探出头:“刘文策你这是干什么呢!没事儿你就让开,别以为我怕你刘家人。”
子骊不以为意:“阮中书这什么待客之道啊。你就不请我进屋坐坐?”
听他这意思一定是有话要说,阮当志只好请他进屋去。
阮当志三十来岁,脸瘦眼睛小,留着一字胡。他坐于堂中对子骊说道:“文策公子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闲人自然找闲人凑堆儿。”
“你此话何意?”
“听说阮中书不去中书院,却日日往顾府跑。可不是闲得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