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难以置信,你没有在开玩笑吗?”
“我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吗?”
“这么说你是来毁掉和谈的?你刚才的意思是刘将军知道?”
“是,我已与致远公子说了这个。”
李延手臂搭上顾凯之的肩,说道:“和乐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当年咱们一起读书的人中,那么多高门子弟,个个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看人先看出身。唯有和乐你,从不以门第高低看人,为人又低调谦逊。同窗那么多人,我偏偏只有你这一个朋友。”
顾凯之笑了:“这下不故意同我生分了吧?”
“不了不了。”李延也笑了。
沉默了一会,顾凯之问道:“辰衍在军中也有几年了,怎会还只是个功曹?”
李延哼了一声,说道:“这说来话长。简单地说,就是我犯了点错误,暂时撤了职,帮着陆员处理事情。”
“那你原先是……?”
“你来之前是射声校尉。”
“从校尉到功曹?这得什么样的错误?”
“这原本就是有人对我有偏见,究竟是怎样的过失,无关紧要。”
“你说的是谁?”
“还能是谁?我叔父。”
“李将军?”
“我爹死得早,他管我管得严。你看我现在被他管得,横竖施展不得,毫无建树。他撤我职,也不是头一次了,我都习惯了。”
顾凯之记得,李延是个对功名并不看重的人。顾凯之也知道,自己与李延不完全是一类人。当初他们两人的交情,因为顾凯之欣赏李延的才干,李延看中顾凯之的谦逊。
顾凯之劝他:“我记得,辰衍对官职品级高低从不看重。既然都是在军中任职,辰衍为何介意?”
“品级是无所谓,但做什么事情就有区别了。我原是带兵的校尉,做什么功曹?不如做个百夫长。叔父总说我做事考虑不周到,带兵没经验。我可是一直在努力,他就是看不到。这回因为我让人把箭矢和粮草屯在一起,我就被撤了职了。不仅我没法为北伐多献些力,还给我个文书类的职务。他是在羞辱我。”
“撤你职确实有些说不过去。”顾凯之笑了一下,“辰衍你就是欠些稳重,能力肯定是不缺的。对了,粮草和箭矢储存有什么讲究吗?”
“草料易燃,箭矢若着火则难灭。不好放在一起的。但仓库不多,多出的箭矢无处放,只能放在粮草处。”
顾凯之拍拍他的肩,:“这里也没什么看的了。不如带我进地道看看?”
“可惜了,地道守卫级别高,我都进不去的。下次让陆员带你去。”
邺城和谈(二)
两人下了城楼,回到驻地。见顾凯之回来了,吴术也跟着进了房间。吴术向顾凯之汇报了军营的情况,又说:“我去见了裴校尉,他说一切听公子吩咐。”
“很好。”
吴术有些迟疑地说:“公子,如果……他与京都长兴有联络,那他还会听您的吗?”
“他不会与京都有联络的。他也从未与我父亲接触过。裴时想易主,我父亲那里他是排不上号的。除了来找我,他别无选择。”
“明白了。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致远公子的想法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听说贺兰使者已在城中,得想办法先见一见。”
这时裴时派人过来说道:“与贺兰的谈判明日开始,时间紧急,请公子早做打算。”
顾凯之一下子站了起来,问那人道:“你是说明日就谈判?为何现在才告知于我?”
那人回道:“这是临时通知的。”
“谈判地点是哪里?”
“城西的军营驻地。”
顾凯之问吴术:“致远公子那里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一切如常。”吴术答道。
顾凯之思忖了一下,说道:“致远公子是指望不上了,我们得启用备用计划。”
“既然致远公子有意和谈,必定对我们有所防备。公子,就让我去吧。”吴术请愿道。
“让裴时去办,你与我一起。”顾凯之说着打发人给裴时传话去了。
天色见黑,星空呈现黛青的颜色。北方深秋的风裹挟着冷气在荒草上掠过,发出簌簌的声响。
黑幕中一队人马借着风声的掩护在草丛中低身穿行,整齐有序,一看便知是军中的人。为首的裴时发现了远处走过来的巡逻兵,连忙示意众人原地蹲下。
火把渐渐近了。
附近除了枯草,没有其他的遮挡物。情况有些危急。
按时间推算,此时应该是两班交接的时候,巡逻队万万不会在此地出现的。
裴时暗道不好,示意众人把弓拉满。
“那儿!快!”好像有人发现了他们,火光迅速朝这边靠拢而来。
“放!”一声令下,数十只箭朝火把的光幕中飞去。
裴时早已令众人原路撤回,队伍如游鱼一般眼看就要消失在黑夜里。
不知何时身后又出现了一队火把,在风里“扑棱扑棱”不住得游曳翻腾着。
前队见了突然停了下来,而后队被火把追着仍往这边挤。裴时的队伍乱糟糟撞在了一起,被火把迅速地包围了。
“裴校尉,果然是你!这个时候你在这里做什么?致远公子待你可不薄!”
是陆员的声音。
裴时见逃脱无望,只得命令放弃抵抗。
这时顾凯之的帐外,出现了一个人影。他避开军营的守卫,突然溜了进来。
顾凯之见他神色慌张,遂屏退帐外守卫,拉起李延的手臂问道:“辰衍,发生什么事了?”
“我方才得知军队巡逻兵抓住了一伙通敌的奸细。和乐,是不是你的人?”
顾凯之想到了裴时。
“辰衍说什么呢。奸细怎会与我有干系。”顾凯之道。
“和乐,你原谅我,白日里我未对你说实话。我知道致远公子想促成和谈的,而且,在得知你并不支持和谈之后,他已经为你设下了陷阱。只要你出军营去,就进了圈套。这要是传到京城,在你父亲和顾家军面前你该如何自处?”
顾凯之笑道:“辰衍多虑了。我虽不同意和谈,但我是以和谈使者的身份来的。我原本寄希望于致远公子,但他若偏要和谈,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和乐,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与我坦白吗?罢了,就当我一厢情愿吧。”说着李延便要走。
李延说的情真意切,顾凯之有些触动。他拉住李延:“你等等。”
顾凯之顿了顿,问道:“有件事不知你能否帮我。”
裴时的人原本计划在戌时一刻借巡逻之机去偷袭贺兰营地,若不成,顾凯之则在这边营里放火,来嫁祸贺兰,如此可双管齐下,确保万无一失。
顾凯之知道自己的行踪被人盯着的,束手束脚的无法进行。但如今裴时那边失利,这是唯一的法子了。
顾凯之说与李延知了,李延说道:“此事就交予我办吧。因我李家与刘家的关系,若被发现,致远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但若你的人被发现,是抗旨不说,回去又如何和你父亲交代。”
“如此一来,岂不是让我置身在外了。”顾凯之有些过意不去,执意让吴术带人跟着去。
李延着手打点几个亲信,带着吴术去了,只留顾凯之在房中等待。
房中的烛火忽明忽暗地闪烁,照着顾凯之的侧脸阴晴不定。一时半会还传不来裴时和李延那边的消息,他心中越发地忐忑不安。
他自认为裴时的身份是没人知道的,难道他低估刘子骃了吗?
李延他是信任的,同窗数年,他深知李延北伐收复失地的决心。那时的他们正值少年,何等的意气风发啊。
只是顾凯之并不确定,李延的行踪能不能逃过刘子骃的眼睛。
突然几队士兵将顾凯之的院子围了水泄不通,顾凯之掀帘出门,被几人架住了手脚。顾凯之虽有些武艺,奈何无法以一敌多,被人用绳子缚住推回房中去了。
“你们好大胆!把致远公子叫来,我有话说!”顾凯之气闷不已。
这时又出现了两队人,一队缚了吴术等人,一队缚了裴时等人,都押到院子来了。
致远公子刘子骃走入房中来,带着李延。
李延见到顾凯之便行一大礼,眼带泪花说道:“和乐,李延对你不住……我李家始终与刘家共进退,致远公子的意愿便是李延的意愿。和乐的信任,李延只能辜负了!”